英瑪·伊薩——噯——伊薩
坎嫩坎達特·巴巴喀喃
英瑪·伊薩——噯——伊薩
巴巴喀喃兮·帕蓋矣……
咒似的搖籃曲,一聲啼泣挾帶一聲怨嘆,不斷從蘆葦叢中傳出來,伴隨那兩撮鬼火般的目光,不住盤旋在水潭上,反復(fù)纏綿幽幽噎噎,聽得我頭皮發(fā)麻,回頭望望克絲婷,她卻仿佛充耳不聞,依舊蜷縮著身子把自己窩藏在老樹根下那個水窟窿中,手里握著一塊麗仕香皂,只管往身上各處涂抹,搓搓洗洗。我豎起耳朵又諦聽半天,猛一哆嗦,甩開頭去,脫掉腰上系著的紗籠,縱身躍入潭中,閉著氣,在幽黯的潭底盤桓好幾分鐘才鉆出水面。歌聲忽然停歇。悄沒聲林中又飄搖起那襲粉紅紗籠,迎著樹梢一片殘霞,來回逡巡。不瞅不睬,克絲婷還只顧窩蜷在她那個隱密的巢穴里,洗她的身子。夜色下只見她一胴子豐潤,白精精,映著枝椏間潑進的殘余天光,只管勾住我的眼睛。顫啊顫兩球奶子乍隱乍現(xiàn),載浮載沉,蕩漾在那黑晶晶一窟邈古幽秘的雨水中。我瑟縮在水潭一角,呆呆瞅著,只覺得自己那兩條腿浸泡在冰冷的水里,簌簌抖個不停。紅樹林中,驀地傳出忽獵獵一聲響。兩只婆羅門鳶互相追逐著,竄逃出紅樹林,在潭上盤旋兩圈,厲聲啼叫,直往大河對岸焰火四起的坤甸城翻飛過去。克絲婷終于睜開眼睛,仰起臉龐,撥開額頭上一綹濕答答的發(fā)絲,悶聲不響只是眺望,猛回頭看見我,怔了怔,眼一柔,睨著我咧開嘴巴笑兩笑,隨即背過身子,反手將肩后那把濕發(fā)梢挽起來,用一根發(fā)夾扎在頸脖上。她嘆口氣,又垂下眼皮,臉上漾亮著古怪的笑意,整個人又沉浸在自己的心事中,手里握著肥皂,有一下沒一下只顧往身上涂抹,腋下胯間窸窸窣窣不住揉搓濯洗……啊英瑪?伊薩——噯——伊薩/曼巴喲?瓦喀兮?帕蓋矣……民答那峨女人的搖籃曲游魂般縈繞水潭上。落紅滿天,飄飄蕩蕩一條水紅紗籠依舊徘徊林中,樹影沙沙。
我側(cè)耳諦聽一回,心里直盼著克絲婷喚我過去,叫我進入她那個私密的窟窿中讓我——朱鸰丫頭,聽我講到這里,你別笑我好色喔!我只是個十五歲少年郎,那時我只想挨近她——到她身邊陪伴她,也許幫她擦擦背,給她搓洗腳丫子,可我的荷蘭姑姑卻一徑想她的心事呆呆洗她的澡,對我硬是不理不瞅。我癡癡等待半天,一賭氣就甩開了臉,猛一蹬雙腿,潑剌剌蹦濺起大片大片水花,劃動雙臂自顧自朝向潭口奔游而去。
——永,你快給我回來!不要游進那條河。昨天有個割膠工人被水蛇咬傷……唉,倔強的孩子不聽姑媽的話!
我頭也不回,直直游到潭口,轉(zhuǎn)入那條流經(jīng)莊園、穿過紅樹林注入卡布雅斯河的小圳,猛一頭闖進了青蛙窩里。刳——刳——滿江聒噪的蛙鳴中,我使勁撥開叢叢水草,死命往前游,忽聽見啵的一聲,臭烘烘一團爛泥巴飛擲過來,落在我頭頂,接著我就聽見克絲婷姑姑咬著牙,恨恨笑罵兩聲,嘆口氣,爬出她的窟窿,雙手劃水一路追上來。滿天星靨靨,穿透過頭頂那一蓬羅傘似的枝椏,蹦落到河面上來,好像一群小水精,瞅著我們只管矕矕睞眨著無數(shù)雙眼睛。我舀水洗掉臉上的臭泥,又埋頭游了一段路程,這才回首望去。丫頭你看:克絲婷那一條赤裸的胴體,映漾著星光和水光,渾白渾白撅起兩球圓臀子,一聳一蕩,穿梭浮游在水草間。她耳脖上扎束起的那把赤發(fā)鬃早就松脫了,火紅紅漂漫水面,夜色下驀一看,可不就像一個來自冰藍北海、通體雪白的美麗女海妖,神秘地出沒在蠻荒的赤道雨林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