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國上古時代最著名的一個隱士叫許由。公元前三百多年的莊子，曾經(jīng)記載了這樣一個故事。四千年前的一天，堯帝要把王位禪讓給許由。許由回答說：先生治天下，天下已然大治，現(xiàn)在卻要我來替代您。我是為名嗎？‘名’不過是‘實’的附屬物，我將去追求這次要的東西嗎？鷦鷯在森林中筑巢，不過占用一根樹枝；偃鼠到河邊飲水，不過喝飽一肚子。您還是回去吧，天下對我沒什么用處??！廚師即使不下廚，祭祀之人也不會越俎代庖的！”（子治天下，天下既已治矣也，而我猶代子，吾將為名乎？名者，實之賓也，吾將為賓乎？鷦鷯巢于深林，不過一枝；偃鼠飲河，不過滿腹。歸休乎君，予無所用天下為！庖人雖不治庖，尸祝不越樽俎而代之矣。）為了免除這段對話給自己造成潛在的影響，留下后遺癥，許由來到一條小溪邊，用溪水把自己的耳朵洗干凈，就到箕山過與世隔絕的隱居生活去了?；骄驮诘欠庖阅隙?，但當我告訴我的三輪“的士”司機我想去箕山時，他說那里只通手推車，沒有公路，當?shù)氐霓r(nóng)民都用手推車馱運東西?？磥砦抑荒艿絼e處去洗耳朵了。最后，嵩山的西峰成了這個“別處”?？墒?，現(xiàn)在的隱士要隱居，這里已經(jīng)不再是一個合適的選擇之地了。

嵩山西峰不以風景聞名，它的聞名，緣于一座特別的佛寺——少林寺。少林寺被認為是中國功夫（或稱武術(shù)）的搖籃，因而廣為人知。事實上，氣功是所有武術(shù)的元基，而道士練氣功要比佛僧早得多。過去，不論哪次道士與佛僧比武，武當山的道士都穩(wěn)勝少林寺的佛僧。但是少林寺的人脈關(guān)系更好，而且它距鄭州和洛陽這兩個主要的人口大城市，都只有幾小時的車程。而武當山地方偏僻，周邊什么都沒有。

坐上我那很靠譜的三輪“的士”，我來到少林寺。如我所料，我一點也不孤單。少林寺吸引了大量的游客。離寺還有一公里，車就不讓進了，打車的、坐公交的游客不得不下車。一項馬車拉客往返的業(yè)務(wù)便應(yīng)運而生了。不過我決定還是步行。去少林寺的道路兩旁，站滿了兜售紀念品的小販。我路過一個新建的中式建筑群，少林寺武術(shù)培訓(xùn)中心就設(shè)在里面。據(jù)我所知，這是中國唯一的一所由佛教徒開辦的培訓(xùn)中心。雖然嵩山上這樣的培訓(xùn)中心多如牛毛，但以前都是私人在辦。設(shè)立少林寺武術(shù)培訓(xùn)中心的目的，是為游客包括外國人提供武術(shù)培訓(xùn)課程。這些課程有短至一周的，也有長達幾年的——如果你的骨頭不經(jīng)打，一打就折，那你就趁早退學(xué)吧。

在大多數(shù)人眼里，少林寺不僅是武術(shù)的搖籃，還是禪的發(fā)祥地。“禪”在現(xiàn)代漢語里是冥思的意思，但它實際上又比冥思的意思要深得多，很難說明白它到底有多深。公元五世紀末，一位叫達摩的印度僧人將禪帶到中國，他在海上走了三個月才抵達廣州。然后他一直向北走，最后在嵩山定居下來。據(jù)說，在嵩山西峰少林寺后面上山的半道上有個石洞，這個來自印度南部的高僧曾在里面面壁九年。

少林寺里的游客人擠人，因此我決定先去達摩洞看看。在路上，我似乎聽到了那個藍眼睛的外國老人夸張的聲音。他的弟子斗膽問他什么是心，他回答說：“你問，這就是你的心；我答，這就是我的心。如果我沒有心，怎么能回答你？如果你沒有心，又怎么能問我？發(fā)問的是你的心。你所做的一切，都是你的心，都是你的佛。除了心之外，不會再有第二個佛。你真實的自性就是你的心。”

一個小時過去了，不知不覺中，我來到了達摩祖師曾經(jīng)待過的古老洞穴。有一個尼姑坐在里面誦經(jīng)，我站在洞前的平臺上，愜意地欣賞周圍山谷的風景。一千五百年前，達摩的第一個弟子慧可就站在這里。他是一個毅力非凡的學(xué)生。他去面見達摩，請求達摩教他參禪，達摩拒不理睬，繼續(xù)面壁冥思。但慧可一直站在這里，等候指教。他在這里站了一天一夜，后來下雪了，慧可依然站在這里，達摩也依然拒不理睬。最后，慧可就把自己的一只胳膊砍下來，給達摩看，這個藍眼睛的外國人才終于答應(yīng)教他。就這樣，慧可成為了禪宗二祖，也是中國的第一個禪宗大師。史學(xué)家們就這個故事產(chǎn)生了激烈的爭論，尤其是有關(guān)慧可斷臂一說。他真的是自己斷臂的嗎？又抑或是被強盜砍斷的？或許他天生就只有一只胳膊？誰知道呢。重要的是，慧可是中國第一個能理解單手鼓掌的人。

可是我跟往常一樣，聽到的只有風聲。我沿原路返回，再一次經(jīng)過少林寺，嘈雜的人群尤其是導(dǎo)游們的擴音器真讓我受不了。坐上我的三輪，我回到了登封，然后換上巴士，前往洛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