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參觀完準備離開時,我和麗薩經(jīng)過了通往L辦公室的小路。我決定試試運氣。想到L可能比較在乎他的國際聲譽并可能更愿意見外國人,我就拉著麗薩和我一起,簡單地和她說了我的打算。麗薩很夠交情地答應(yīng)了。一路上我們被攔住了三次,先被一位掃地的婦女,然后一位男士,最后是L的秘書。每次都被問到有沒有預約,每次我都回答“有”。最后我們來到院子里的一幢二層小樓,秘書讓我們在下面等候,她上去請示她的老板。如我所愿,兩分鐘后我們被帶了進去。(我這么利用麗薩,要再次向她道歉。不過她的外國人面孔顯然起了作用。)
L身材強壯,略微發(fā)福,大約50多歲,穿一件藍色夾克和牛仔褲。他坐在一把紅木椅子上,兩位年輕漂亮的女服務(wù)員在邊上服侍。
他把一支煙放到嘴邊,一位女服務(wù)員給他點燃。他的秘書端來茶。我和L用中文交談,麗薩在旁邊傾聽。聽說我們是對中美合作所感興趣的作家,他從身后的書架上抽出他的新書,慷慨地送了我們每人一本。我掃了一眼書名:?解密紅巖檔案?
接下來的話讓我頗為意外。我問L關(guān)于中美合作所與兩所監(jiān)獄之間的關(guān)系。他說,“沒有關(guān)系。過去搞混了。我們在重現(xiàn)歷史的本來面目。”
我頓了一下。官方歷史就這樣不聲不響地改頭換面了。我想問他關(guān)于之前發(fā)表過的無數(shù)和剛才說的相反的文字,但實在不好意思當面這樣問。我于是問,“怎么搞混的,有意還是無意的?”
他也頓了一下。然后說:“無意的。”
我等著,但沒有下文。
后來我翻閱了他的新書,出版于2008年11月。這本書基本上是些通俗故事,收錄了小說紅巖的相關(guān)歷史人物的軼事。沒有什么新內(nèi)容,就是些我在別處讀到過的。但在標題為“揭秘中美合作所”一章里,的確提到“中美合作所和軍統(tǒng)集中營無關(guān)。”就是說,349頁的書里,就這樣一行話。
應(yīng)該說,這是一個進步,但我還是高興不起來。一句話,輕松地翻轉(zhuǎn)了歷史,沒有解釋,也沒有道歉,更別提對他自己過去的宣傳文字和組織那些虛假展覽有任何愧疚。
大概這就是為什么薄書記說重慶需要十個L。2009年夏天,中國互聯(lián)網(wǎng)上出現(xiàn)了一條奇怪的新聞,標題是“薄說:重慶需要十個L!”文中說L高票當選為重慶的“城市形象宣傳大使”,薄書記在一次隆重的儀式上授予他這個稱號。在總數(shù)870萬張選票中,L名列第三,位于圍棋國手古力和鋼琴家李云迪之后。文中沒有說他們各自得到多少張選票。L的功績?“二十多年里,他帶著‘紅巖魂’展覽走遍全國383個城市,在308次巡回中總共演出了上千場‘紅巖魂’,感動了560萬觀眾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