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氏判冊的關(guān)鍵詞不出“情、淫”。紅學(xué)中有一種極壞的成見,總以為一個單純的“淫”,其為罪孽的分量似乎太輕了,一定要附會到政治上去,更與政治陰謀畫上等號。
其實,《紅樓夢》的“淫”就是常識意義上的男女皮膚濫淫,就這么簡單?!扒榧认喾瓯刂饕?,即是將“淫”判定為一種畸情畸戀,它是普遍風(fēng)俗世情中不可回避的一小類“情”,合乎全書大旨談情的主題。
“情天情?;们樯怼睒O寫賈府淫風(fēng)之盛,而這一切淫風(fēng)的根源就在秦氏一身,整個賈府的淫風(fēng)都是她帶進(jìn)來的,此其所以必為“大”為“一”也。
相比而言,其他淫婦便都只是小角色了。作者除了為秦氏定姓“秦”譬喻“淫”之外,又特別在她的判詞中著一“淫”字及四“情”字,以突顯她為紅樓第一淫婦。
周汝昌把秦氏判詞里“天、?!倍纸庾骰始?,即“天喻皇家”,很可能劉學(xué)的“月喻太子”就是由此脫胎而來。
然而這個“天”字絕無譬喻皇家。因湘蓮悟道時,尤三姐仙魂來道別,自言“來自情天,去自情地”(66回,戚本),亦出現(xiàn)“情天情地”字樣,但二尤并非出身皇家。
在我的紅學(xué)字典里,如“天、海、地”等字無非極力夸張賈府淫風(fēng),以刺其罪孽之深重,萬劫不復(fù)。
二尤身為紅樓第二、第三的淫婦,她們進(jìn)賈府一樣滋長了賈府淫風(fēng),為之推波助瀾,是謂三大淫婦。然則二尤的人生軌跡必然與秦氏近似,兩相互證,可以解決秦氏正傳里的許多疑案。
太虛幻境牌坊亦書“孽海情天”,秦氏的“情天情海”和二尤的“情天情地”皆照應(yīng)太虛幻境。當(dāng)“情”字釋義為“淫”時,它意在給賈府淫風(fēng)設(shè)定一個超自然神秘驚怖的神話布局,以示人間的淫罪來自妖界,賈府在劫難逃。
當(dāng)“情”字轉(zhuǎn)變?yōu)榘x時,“孽海情天”又與“淫”字劃清界限,變成清凈女兒之境了,此系后話。
后二句“漫言不肖皆榮出,造釁開端實在寧”,何謂“不肖”呢?可參照焦大醉罵“那里承望到如今生下這些畜牲來”,是故脂批曰“一部《紅樓》淫邪之處,哈[?。菰诮勾罂谥薪颐鳌薄?/p>
判詞還說這些畜生行徑罪不在榮府,而是他寧府的不肖子孫們弄出來的,連丫頭們都知道“吵嚷到那府里,背地嚼舌,說咱們這邊混賬”(63回)。
這一罪案寫進(jìn)秦氏判詞里,顯然秦氏也難辭其咎。全句意為:秦氏犯“淫”傷風(fēng)敗俗,陷寧國府乃至整個賈府于深深的罪海,由此加速了賈府的墮落,最終傾毀、傾覆了賈府赫赫揚揚的百年家業(yè),這個最大最重的罪人就是秦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