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想起去看看,但她的兩條手臂卻死死吊著我的脖子,直撒嬌,不嘛,不嘛,阿哥,是我,是我快要死了。
我又問銀杏,什么東西死了?
銀杏不高興,嘴巴一噘,說,那還用問嗎?十有八九是你那野羊婆娘死了。
什么?紅色的野羊死了?
我趕緊掰開脖子上的手臂,爬了起來。
我跑到樓腳一看,紅色的野羊死了,它剛生了兩只灰色的野羊崽子。松枝做的火把插在古銀杏的樹洞里,白胡老爹蹲在明晃晃的火把底下?!八懒?,剛給小野羊崽子喂過奶啊?!卑缀系荒樛锵У卣f,“這只母野羊已經(jīng)流盡了它身體里的最后一滴血?!?/p>
地上鋪著厚厚的干草,母野羊倒在干草上,兩只灰色的野羊崽子還在屁股后面拉扯著它的奶子,身子濕漉漉的。這兩個小家伙并不知道自己的母親已經(jīng)死了,它們還在為爭奪其中的一個乳頭你擠我壓的。顯然,母野羊臨死前還舔過野羊崽子,它們的腦門上有一小撮皮毛還粘在一起,濕漉漉的。紅色的野羊就這樣死了,我很難過,甚至有點悲哀。因為這只紅色的野羊再次把母性提高到了讓人仰望的境界,讓我感到了人性的渺小與自私。
人性是貪婪的。
為了一己私欲,我們可以向所有的生命舉起手中的槍,包括那些承載生命的母體。然而為了肚子里的生命,這只紅色的野羊卻創(chuàng)造了生命的奇跡。
天亮之后,白胡老爹在水塘邊上嫻熟地剝著野羊的皮,就像在脫一件白色的外套。剝了皮的野羊是紅色的,觸目驚心的紅色。在這種觸目驚心的色彩里,我看到了肉連著骨,骨牽著筋。白胡老爹說,野羊皮值錢,能換食鹽和布匹,所以就把它剝了。白胡老爹把剝下來的野羊皮重新攤開,用幾根長短不一的小竹棍支撐著,然后掛在柱子上,遠離肉體的皮毛開始在一枚竹釘子上,聞風而動,苦苦掙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