聚會上，陳晚穿一身深色的連衣短裙，站在那兒，并不認識其中幾個人，只聽著大伙笑鬧，那笑鬧聲特別刺耳而孤獨。

美惠見陳晚進來，過去打招呼。她一雙眼睛化得比原來的長相要大出兩倍，頭發(fā)是新染的棕紅色，渾身上下都穿的是大價錢，直晃眼。她走過來，恭維起陳晚的裙子，陳晚便也只好挑了她的鞋子來夸贊一番。美惠把陳晚介紹給身邊的林小云，說是她也學法語，只是初級。林小云站在旁邊，手中拿著酒杯，一口沒喝。她長得一副乖巧模樣，尖尖瘦瘦的臉蛋，看不出是不是抹了腮紅，笑起來果真如一朵云兒，她專業(yè)學的是經(jīng)濟，臉上一點看不出算計，是一副文靜極致的外表。

“大家都是一屆的中國人，怎么沒見過你？”小云問起。

陳晚笑道：“可能是學法語的少，便不怎么認得罷?！毙≡茽科鹚榻B一圈，大家禮貌地交換了名字，舉起酒杯算互相敬過。這當中的禮節(jié)要拿捏得得當，并不似和老爺子見客般的恭敬繁復，卻都是中國人，必要有規(guī)有矩。陳晚艷羨的是他們一圈熟絡的，開起玩笑來，說的話不長眼睛，對準了就朝對方身上砸。這聚會上誰與誰一伙，誰與誰不在一圈，放眼望去，一眼就可心神領會。

陳晚并不喝醉，又并不認識在場許多人。坐在一旁，有認識的，互相打個招呼問候一番，能聊幾句的，喝上一回，有些人只是個臉熟，寒暄以外，也無話可聊。還是女生容易些，隨便挑些首飾和衣裙，人總是愛聽夸贊，這是不嫌多的。加上陳晚前段時間剛燒了房子，這事拿出來，頂?shù)脦追昼姷脑掝^。

駱威過來喝酒：“敬三個大美女?！?/p>

美惠笑作一團，陳晚道：“你是駱威，我記得?！?/p>

“不錯，被美女記得了名字?！?/p>

后來陳晚跟他聊起了替蘇菲賣車的事情，說不十分想賣給販子，想直接找個買家。但對車又不甚了解，想請駱威幫忙。駱威聽了車子的型號，頗有興趣地答應了下來。只說這車如果是不趕緊著時間，總能賣個討喜的價錢。

駱威很仗義，不出一個月，車子就賣掉了，價錢是蘇菲滿意的，陳晚算完美交差。先前是駱威一個兄弟想換車，原本開的一輛寶馬的雙門跑車，被兄弟笑說太矯情，可蘇菲的是一輛黑色，他說這車要是白的便二話不說的。過得幾日，又有兩個美國人來看，一男一女，試了車要討價還價一番。駱威說可以再等等看，陳晚覺得這事拖在那兒久了也是麻煩駱威，勞別人心神，便問了蘇菲價錢，賣與了那個美國女人。

陳晚結了錢，將款打到了蘇菲的賬上。此時，蘇菲已與查理在溫哥華辦完了訂婚禮。

這天陳晚去用信用卡提現(xiàn)，想取了錢出來交房租。連試了幾次，交易失敗。陳晚以為是數(shù)額太大，換了小金額，直到換成一次支取三百美金，還是取不出來。下午去買一條圍巾，陳晚試過同一張卡，店員把卡還回來，問還有沒有第二張。陳晚遞過去一張美國的提款卡，先把圍巾買下來。她意識到她手上的信用卡被停了。

等到晚上，正是中國的白天，陳晚打了電話給老爺子，打了三遍，沒有人接。

她直勾勾地望著窗外，窗外什么也沒有。樓下有兩個學生路過，打鬧聲傳上樓來也那么清晰，又漸漸模糊入夜里去。陳晚抓緊了電話，打開窗來。她吸收著外面的空氣，房間的氣息有些粘膩。真想馬上下一場大雨，暴雨也無妨。波士頓的夏天還沒有來，正需要好好洗刷一番。她的目光和聽覺都止住了。她有些懷念南方下雨時的雨花，雨下得實在太大，排水不暢，積水像是流動地堆積著越堆越高，天上的雨絲落入地上的積水，戳出完美的弧度，那圓弧的暈兒向外擴散，空氣里像開過了花一般的清新透亮，而又是溫暖的。

這樣想著，南方就打來了電話。

老爺子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