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一次我下班，鄰居家在樓下曬被子的退休老阿姨半開玩笑地告訴我，我家的貓會接送我出門回家。她說每次我上班的時候，小傻就坐在窗臺看著我走，當我回來時，只要人影剛出現(xiàn)在宿舍樓前的路口，它就會窗臺上消失了。說者無心聽者有意，后來我暗自觀察過好幾回，果然如此。我出門時，它鐵定坐在窗沿，視線一直跟隨我，直到我看不見它，要是我在樓下喊它的名字，它會用叫聲回應我。我回來時它之所以跳下窗臺，是因為它已經(jīng)蹲在門口等著我了。這個發(fā)現(xiàn)讓我忽然覺得自己沒那么孤單，因為最起碼還有一只貓在等著我回家。哪怕回家后它也不黏著我，哪怕它等我也許是為了吃一頓新鮮的貓糧，可我和它之間確實是存在著某種聯(lián)系，我們是相互依存的，我絕不會丟棄它。

有可能是一種心理暗示，自從我察覺到小傻還是渴望有我作伴的，我對那個空蕩蕩的單身宿舍竟也多了幾分依戀，不再像以往下班后還加班為由在辦公室逗留到很晚，有事出去也會盡可能早地趕回來。別人都有點怕小傻，但除了第一次洗澡被它咬了一口之外，它從沒有主動攻擊過我，生氣時撲向我，也鮮少會伸出利爪。它認得出我的腳步聲，能聽懂我叫它的名字。停電的時候我在一片漆黑中緊張莫名，聽到它的叫聲，會感覺安心。在我最難過的時候，坐在地板上大哭，當時以為是過不去的坎，是它蹲在我身邊靜靜陪著我。

后來在和小傻原主人的一次閑聊中得知，當時一窩小貓共四只，因為我住得遠，她送到我那里時，小傻是最后一只。它最不好看，被抱起來時不聽話地扭個不停，所以被挑剩了下來。可是它另外幾個同胞兄妹，后來不是早夭，就是走丟了，只有它一直留在我身邊。說緣分有點矯情，但我仍然覺得我和它是注定在一起的，它遇到我，我遇到它，都是一件幸運的事。后來我換工作，換房子，戀愛，結婚，去哪都帶著它。我以為我會看著它變成一只老貓，掉牙、嗜睡，然后平靜離我而去，沒想到分離來得如此之快。

那是小傻來到我身邊的第五個年頭，當時我在上海，它留在家里。這次的分別并無特別之處，我盡情享受和朋友聚會的喜悅，總相信不久后回到家那只貓還會一樣等在門口，直到我忽然接到了家人的電話，得知小傻病了，什么都不肯吃，精神很差。我立刻往家里趕，途中還想著興許是天氣太熱的緣故，看到它之后，才知道情況比我想象中壞很多，它已經(jīng)近五天滴水未進。

貓是一種耐受性很強的動物，一般的疼痛疾病很難壓垮它們，如果到了數(shù)天拒絕進食的地步，通常情況不妙。我也不愿責怪家人在我離開時沒有照料好它，因為我太了解我的貓，小傻脾氣太野，包括我老公在內，沒有人敢在它不情愿的時候挪動它，它會誤以為受到侵犯奮力攻擊，所以在我回到家之前誰都沒辦法把它弄到醫(yī)院。要怪也只能怪我自己出門前沒有發(fā)現(xiàn)異狀，而且在外逗留得太久。

帶小傻去就診是段不堪回首的記憶，我去了我們這個城市最好的寵物醫(yī)院，但沒人能告訴我它到底怎么了。它也抗拒任何陌生人接近它，沒辦法給它量體溫，輸液的時候必須出動四個實習生才能將它制服，五花大綁地捆在輸液臺上才能勉強把針扎進去，然后的幾個小時我必須寸步不離地守在它身邊安撫它，以防它在身體狀況極差的情況下仍然奮力掙扎。它被捆得動彈不得，不住看著我，發(fā)出尖銳的哀嚎，像是求我放了它。我一再對它說我不想傷害它，這都是為了它好，但是我知道它不能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