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練歌呢!”
“我們也練歌呢!就許你們吵得人睡不著覺?跟貓叫春似的!”
吵架我們都不是對手,只能糖衣炮彈,請這位女老大吃飯。飯后,為了證明我們不是貓叫春,我們又正經(jīng)八百地給她唱了幾首。我記得特清楚,當時唱了首《藍蓮花》,還唱了首《我終于失去了你》。最后竟給那姐們唱哭了。神經(jīng)質(zhì)的女人都這樣。我們都猜,她肯定是想起了自己某段驚天地泣鬼神的愛情。
尤夢夢就是這么一人,好在人長得好看,又是樂迷,很快就跟我們打成一片。再后來,我就追她,但班主任百般阻撓威脅,到了畢業(yè)也沒什么進展。還有一個原因,就是一次喝醉酒,我聽劉博說大寶也對她有意思。這就有點兒擰麻花了,我當時想,去他媽的,回頭雞飛蛋打的,不值。
一首歌響起來,正是《藍蓮花》,周曉光唱得起勁。大寶的女朋友叫方菁,過來問我想唱什么,我說先不唱,先跟大寶聊聊。大寶開了兩瓶酒:“這些年死哪兒去了?從畢業(yè)就沒見過你,也搭上那時候都沒手機,你也搬家了,怎么就不能給我打個電話?”
我說:“嗨,瞎混唄。大學(xué)在外地上的,實在找不著你們的電話了。畢業(yè)后郁悶了一段時間,好容易找到工作,又成天腳打后腦勺地忙,以前的同學(xué)都沒什么聯(lián)系了?!?/p>
“還唱嗎現(xiàn)在?”
“早不了。哪兒有時間啊。聽說你還唱著呢?”
大寶就給我講最近這些年他是怎么過來的。他沒考上大學(xué),大專上了一年就退了,然后天天在家蹲著,胡思亂想,漫無邊際。寫過一些歌,錄過一些小樣,給唱片公司寄去,都是石沉大海。這太正常了,這簡直就是必然,我想。夢是最毀人的。更可怕的,就是有人還就醒不來。
還好曉光他們一直在周圍,算是有個樂隊有個錄音棚,沒事還能自娛自樂。家里人都勸他,找個正事做,別削尖了腦袋往黑洞里扎。大寶聽不進去,好幾次跟家里鬧翻,還自己出去租房住過,最后還是灰頭土臉回來了。回來時帶個女朋友,就是現(xiàn)在這個方菁。方菁是在迷笛音樂節(jié)上跟大寶認識的,倆人都是聽眾,歡呼時莫名其妙就抱到一起了。
我又想到夢夢,竟主動提起她:“尤夢夢出國的事你不知道?”
“不知道,”大寶一瓶酒空了,又繼續(xù)開,“就知道她后來跟你好了,今兒要不是你來我還以為你們倆在一起呢?!?/p>
幾口酒下去,我舌頭一快,說:“她到國外跟人結(jié)婚去了?!?/p>
過了一會兒我又說:“其實她還是跟你合適。后來她說跟我沒共同語言了!”
我一瞄,方菁就在大寶身后。我做了個抱歉的手勢,大寶說:“沒事?!?/p>
劉博和大普正在那邊高唱,我們互相扯著脖子喊半天都聽不清說什么,索性不說話,喝酒。我明天還得起早開車,不敢多喝,光看大寶一會兒一口,還到處找瓶起子。好容易那邊吼完歌了,我說:“你少喝點兒!”
大寶說:“你甭管,我高興?!?/p>
一會兒他又說:“這些年確實挺難的。不過我就不明白你怎么就沒信兒了!這些日子我老是想,要是咱們還在一塊兒,那再不容易我也認了?!?/p>
我靠在沙發(fā)上,看著天花板上花花綠綠的燈,心里忽然冒出好些問題,但冒出來又沉下去了。太正常了,這些問題不敢面對我,它們怕我。是我太狠,扔了一些東西,連自己都不許說三道四。我都把自己策反了。現(xiàn)在想來,這些年,我是一個沒故事的人。沒故事的人興許一身輕,但真正輕起來,腳就離地了。我在天上飛著,風大雨大,冷暖自知,還得不斷寬慰自己畢竟是飛著,是在俯視別人?,F(xiàn)在我看清楚了,我俯視的,都是別人怎樣爬山涉水怎樣策馬奔騰,可我他媽的連石子路還沒走過呢!
電視里的趙傳戴著鴨舌帽,一臉滄桑。大普樂感不行,吼了幾句吼成了說唱。劉博的煙頭燙到手,大聲嚎啕。曉光和方菁笑得上不來氣,飲料噴一地。不知誰點著煙,煙霧阻隔著我們,又把我們包到一起。我才發(fā)現(xiàn),這屋里除了煙霧已經(jīng)什么都沒有了。
大寶喝高了,我呢?
一首歌又響起來,方菁叫我和大寶唱。拿起話筒我才發(fā)現(xiàn),是趙傳的《我終于失去了你》。曉光他們在邊上喊:“正經(jīng)唱啊!別唱校長版的!”
我這邊還有點兒無所適從,那邊大寶已經(jīng)開始了。他還是那副煙酒嗓,穿透力極強。而我不知道是肺活量跟不上還是喝高了,剛一張嘴就有點兒缺氧,腦袋一沉,朝屏幕沖刺過去,幸好被曉光抱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