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與宮崎寅藏平山周的談話[1]

孫中山答記者問 作者:孫中山


  

(一八九七年八月中下旬)

宮崎:君之志在革命,仆曾知之,但未悉其詳。愿君將革命之宗主與附屬之方法及手段,明以教我。

孫:余以人群自治為政治之極則,故于政治之精神,執(zhí)共和主義。夫共和主義豈平手而可得,余以此一事而直有革命之責任者也。況羈勒于異種之下,而并不止經(jīng)過君民相爭之一階級者乎。清虜執(zhí)政于茲三百年矣,以愚弄漢人為治世第一義,吸漢人之膏血,錮漢人之手足,為滿奴升遷調(diào)補之符。認賊作父之既久,舉世皆忘其本來,經(jīng)滿政府多方面之摧殘籠絡(luò),致民間無一毫之反動力,以釀成今日之衰敗。沃野好山,任人割取,靈苗智種,任人踐蹈,此所以陷于悲境而無如何也。方今世界文明日益增進;國皆自主,人盡獨立,獨我漢種每況愈下,濱于死亡。丁〔于〕斯時也,茍非涼血部之動物,安忍坐圈此三等奴隸之獄以與終古?是以小子不自量力,欲乘變亂推翻逆胡,力圖自主。徒以時機未至,橫遭蹉跌,以至于是。

人或云共和政體不適支那之野蠻國,此不諒情勢之言耳。共和者,我國治世之神髓,先哲之遺業(yè)也。我國民之論古者,莫不傾慕三代之治,不知三代之治實能得共和之神髓而行之者也。勿謂我國民無理想之資,勿謂我國民無進取之氣,即此所以慕古之意,正富有理想之證據(jù),亦大有進步之機兆也。試觀僻地荒村,舉無有浴政〔清〕虜之惡德,而消滅此觀念者,彼等皆自治之民也。敬尊長所以判曲直,置鄉(xiāng)兵所以御盜賊,其他一切共通之利害,皆人民自議之而自理之,是非現(xiàn)今所謂共和之民者耶?茍有豪杰之士起而倒清虜之政府,代敷善政,約法三章,慰其饑渴,庶愛國之志可以奮興,進取之氣可以振起也。

且夫共和政治不僅為政體之極則,而適合于支那國民之故,而又有革命上之便利者也。觀支那古來之歷史,凡國經(jīng)一次之擾亂,地方豪杰互爭雄長,亙數(shù)十年不能統(tǒng)一,無辜之民為之受禍者不知幾許。其所以然者,皆由于舉事者無共和之思想,而為之盟主者亦絕無共和憲法之發(fā)布也。故各窮逞一己之兵力,非至并吞獨一之勢不止。因有此傾向,即盜賊胡虜,極其兵力之所至,居然可以為全國之共主。嗚呼!吾同胞之受禍,豈偶然哉,今欲求避禍之道,惟有行此迅雷不及掩耳之革命之一法;而與革命同行者,又必在使英雄各充其野心。充其野心之方法,唯作聯(lián)邦共和之名之下,其夙著聲望者使為一部之長,以盡其材,然后建中央政府以賀〔駕〕馭之,而作聯(lián)邦之樞紐。方今公理大明,吾既實行此主義,必不至如前此野蠻割據(jù)之紛擾,綿延數(shù)紀,而梟雄有非分之希望,以乘機竊發(fā),殃及無辜。此所謂共和政治有命革〔革命〕之便利者也。

嗚呼!今舉我國土之大,人民之眾,而為俎上之肉,餓虎取而食之,以振其蠻力,雄視世界。自熱心家用之,以提挈人道,足以號令宇內(nèi)。反掌之間,相去天壤。余為世界之一平民,而人道之擁護者,猶且不可恝然于此,況身生于其國土之中,嘗直接而受其苦痛者哉!余短才淺智,不足以擔任大事;而當此千鈞一發(fā)之秋,不得不自進為革命之先驅(qū),而以應(yīng)時勢之要求。若天興吾黨,有豪杰之士慨來相援,余即讓渠獨步,而自服犬馬之勞;不然,則唯有自奮以任大事而已。余固信為支那蒼生,為亞洲黃種,為世界人道,而興起革命軍,天必助之。君等之來締交于吾黨,是其證也。朕兆發(fā)于茲矣。夫吾黨所以努力奮發(fā),以期不負同胞之望;諸君又盡力于所以援吾黨之道,欲以救支那四萬萬之蒼生,雪亞東黃種之屈辱,恢復(fù)宇內(nèi)之人道而擁護之者,惟有成就我國之革命,即為得之。此事成,其余之問題即迎刃而解矣。

據(jù)白浪庵滔天(宮崎寅藏)原著、黃中黃(章士釗)譯錄《孫逸仙》(蕩虜叢書之一,上海一九○三年版。原書名為《三十三年之夢》,東京國光書房一九○二年八月日文版)



[1]孫中山于是月十六日抵橫濱。約數(shù)天后日人宮崎寅藏、平山周初次來訪,作長時間的交談。底本未說明談話時間,今據(jù)上述情況酌定。宮崎和平山均于上年在香港加入興中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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