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一被炒魷魚，小老婆就跑了；他猛地站起，把頭上那根長辮子一甩，繞著脖子打了兩個圈

京城風(fēng)云突變，全國風(fēng)云突變。

這是光緒二十四年（1898），農(nóng)歷戊戌年。

農(nóng)歷四月二十三日，光緒皇帝頒布命令，宣布變法。才過了三個多月，八月初六，居住在頤和園的慈禧突然回宮。皇帝住處被包圍，慈禧親自帶人搜查，將皇帝的一切文書全部搜走，而后以那口依然動聽得如同少婦的京腔對大臣們說，皇上得了病，今后不再理事。我雖老了，也沒辦法，只好臨朝聽政了。

慈禧下令，逮捕維新派人士和官員。

光緒皇帝被關(guān)到瀛臺幽禁起來。

譚嗣同、林旭、劉光第、楊銳、楊深秀、康廣仁等六人被斬于北京菜市口。受維新牽連的人或被殺，或入監(jiān)。全國一片血雨腥風(fēng)。

在慈禧捕殺維新派人士時，保守派無不歡欣鼓舞。他們不光是要將維新派斬盡殺絕，而且將許多洋務(wù)派干的事也和維新派聯(lián)系起來，大加鞭撻，凡是和變法新政中提出的有關(guān)事項掛得上一點鉤的，便均在廢除之列。變法中有一條“獎新書新器”，也就是獎勵著新書、造新器械。這造新器械，江南機器制造總局不就是專搞這些玩意兒的嗎？

江南機器制造總局，這個中國最大的軍工廠，旨在以洋人“制器之器”抵御洋人的國防企業(yè)，竟然也為保守派劍矛所向。

裁員，大幅度裁員。江南機器制造總局在風(fēng)雨飄搖中開始了大幅度裁員。

這一裁員，蔡蓉峰所在的輪船廠當(dāng)然不能例外。

當(dāng)維新變法失敗，蔡蓉峰曾為之捏一把汗的康有為、梁啟超亡命海外，他也曾暗地里引以為豪的湖南老鄉(xiāng)譚嗣同被殺害，江南機器制造總局里的維新派人士被逮捕……一時風(fēng)聲鶴唳，凡有過激烈言論的人人自危時，他慶幸自己沒去蹚那趟渾水，朝廷的事，國家的事，還是少去摻和些好啊！

更令蔡蓉峰驚訝的是，他的姻親家曾國藩的長孫曾廣鈞、曾國藩弟弟曾國荃的孫子曾廣河，竟然都是維新派頭頭！

曾廣河官至刑部員外郎，曾廣鈞是翰林出身。當(dāng)慈禧囚禁了光緒皇帝后，曾廣鈞已設(shè)法出京；曾廣河則將光緒被囚、慈禧即將大肆捕殺維新派之事告訴了譚嗣同。而當(dāng)譚嗣同被斬殺后，曾廣河卻認為是自己害了譚嗣同。因為譚嗣同曾與曾廣河商量出走之事。曾廣河問他：“光緒帝能逃走嗎？”譚嗣同回答：“不能?！痹鴱V河又問：“您那在湖廣總督任上的父親能和你一起出逃嗎？”譚嗣同答道：“我父親肯定也不能一起出逃，但我已經(jīng)知道該怎么辦了?！庇谑亲T嗣同等著被抓而不走，就連梁啟超都沒說服他逃走。在六君子被押赴刑場時，躲在人群中的曾廣河在虎坊橋與譚嗣同目視告別后，回家大哭一場，邊哭邊說，譚嗣同死了，譚嗣同死了，其實是我殺了他啊！他后悔當(dāng)初不該對譚嗣同說那些話，后悔沒有勸譚嗣同逃走。當(dāng)晚，他就服毒自殺，追隨譚嗣同去了。

曾廣河之死令蔡蓉峰既驚訝、恐懼、悲傷，又愈發(fā)慶幸自己沒去摻和。但他無論如何也沒想到的是，你不去摻和朝廷的事，國家的事，可那些事要來摻和你。裁員，裁到了他頭上。他竟然也被炒了魷魚。

當(dāng)他得知自己被裁掉時，當(dāng)他得知裁員是與變法的失敗有關(guān)時，他浮上心頭的第一個想法是，還不如搞新政的好。因為新政是獎勵造新器械的。那一獎勵造新器械，還會裁員么？

想是想了這么一下，可新政確確實實是流產(chǎn)了，搞新政的人被殺的殺抓的抓，想也毫無用處了。自己的職務(wù)已經(jīng)沒了，飯碗已經(jīng)丟了。職務(wù)不職務(wù)的他倒也不太在意，問題是飯碗不能丟，得想個法子把飯碗找回來。

他這個飯碗原本是曾國藩的女婿、江南機器制造總局總辦聶緝槼給他的。聶緝槼之所以會給他這個飯碗，是因為自己丈人家和曾國藩家的親戚關(guān)系。具體來說，就是他老婆的一個親堂叔是曾國藩的澄侯弟的女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