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逃學(xué),便不能不挨爺老子的揍,不能不被爺老子擰著耳朵往先生那兒送。
然而,爺老子打他也好,擰他也好,罵他也好,那逃學(xué)依然不能不成了他的一門“功課”。別看他長得白皙,一副標(biāo)準(zhǔn)的少爺相,骨子里,卻和街上少年一樣,充滿著“逆反”。
父親打他時,他對父親說,爺(音yǎ)啊,你別硬往死里逼我好不好,你自己讀了那么多書又有什么用呢,你連個秀才都沒撈上。把他父親氣得夠戧。但他接著又說,爺你雖然沒考上秀才,但你曉得去當(dāng)兵打仗,你當(dāng)兵打仗就撈了個誥封,這一點還做得不錯。
父親拿著他是沒有辦法了,認(rèn)為他是無可救藥了,“讀書做官”之路是沒有指望了,只能經(jīng)營辣醬園了。
無奈的是,他又不是個善經(jīng)營的人。
本來,一個最淺顯的道理擺在那兒,不喜歡那件事的人,你硬要他去干那件事,他能干好嗎?蔡蓉峰自小就對醬園沒興趣,他能經(jīng)營好醬園?他只能當(dāng)甩手掌柜。
分給他的蔡廣益醬園,在他這個甩手掌柜手里,日漸衰落。
他的蔡廣益醬園日漸衰落,他哥哥的蔡廣祥醬園卻日益興盛,終成為永豐鎮(zhèn)最大的醬園。
對于蔡廣祥醬園的日益興盛,他這個蔡廣益醬園老板卻沒有絲毫嫉妒之心。你搞得好是你的能耐,你的本事;我搞不好我自認(rèn),我也不想搞。但畢竟有了一家子人,一家子人得吃飯,得過活,得吃得好一點,過得好一點,依然得是“人上人”。怎么辦?另謀出路唄!
“蛇有蛇道,龜有龜路”,他蔡蓉峰不是個沒有“板路”之人。
他進了江南機器制造總局的輪船廠。他帶著老婆進了大都市——上海。
他謀得了一個有皇糧吃的職位。
他在心里對已經(jīng)去世的父親說,爺啊,你的兒子也算沒有辱沒你老人家的門庭,你老人家當(dāng)年還是靠從軍打仗才得了朝廷的誥封,你老人家從軍打仗時算是吃上了皇糧,那皇糧其實還只是個名,還得靠你們湘軍自籌。一解甲歸田,沒了。你老人家的兒子呢,不用當(dāng)兵卻吃上了真正的皇糧,每個月有現(xiàn)銀發(fā)!盡管他知道自己進大上海,進江南機器制造總局靠的是自己丈人家與曾國藩家的親戚關(guān)系,而自己之所以有個與曾國藩家有親戚關(guān)系的丈人家,又是搭幫他那從過軍的父親。
蔡蓉峰在江南機器制造總局是要干番事業(yè)出來的。無奈不光是朝廷腐敗,江南機器制造總局也照樣腐敗。官員們克扣糧餉的,損公肥私的,以工程款中飽私囊的,偷工減料撈取油水的,吃回扣的,“雁過拔毛”,從上到下,無一例外。想做個“出污泥而不染”的人是無法立足的。大官大貪,小官小貪。他蔡蓉峰占的那個位子無足輕重,貪是貪不到什么,但不受其他官們的影響也是不可能的。
打牌。他不能不愛上打牌。打牌是國粹,是文明進步的體現(xiàn),是公關(guān)的需要,是結(jié)交朋友的必備之技。不上牌局,不會打牌的人,難得有朋友。“朋友多了路好走!”當(dāng)然,那時絕對沒有這首流行歌,但意思是早就有了的。
抽大煙。那也是沒有辦法不能不抽的。走進別的官員家,人家先敬你一輪,能不接?人家請客,拉著你進的就是煙館,你能不去?人家那是看得起你。人家請了你,你能不請人家?這一來二去,能不上癮?雖說朝廷明令禁煙,可那慈禧老佛爺,也抽呢。雖說前輩林則徐還有虎門銷煙的壯舉,可林則徐落了個什么下場呢?流放!他蔡蓉峰剛開始抽大煙時,不在自己家里抽,只在外面偷偷地抽,不愿影響家里人,還算是好樣的呢!
娶小妾。人家都有二房、三房……他蔡蓉峰不娶一個也有失身份啊!官員們還幾乎沒有不逛窯子不嫖妓的,那逛窯子嫖妓的錢,還不用自個兒掏腰包,自有想包工程的孝敬,或從公款中開支……在這方面,他蔡蓉峰屬于例外哩!僅僅只有個小妾哩!只是他沒有想到的是,那小妾一進門,他的夫人、正室妻子,便帶著在上海出生的兒子回了老家——眼不見為凈,不愿答理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