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管一通叫“父親”,但只是嘴上叫叫而已。美國法庭在備案時把我當(dāng)做了他的兒子,在列祖列宗面前,人們把我當(dāng)成他親生的兒子一樣祝福。但算上所有的證件手續(xù)費和路費,我總共欠他四千美元。
每個人都需要祖宗,祖宗也都需要后代。契紙父親也好,親生父親也罷,我都尊敬。每年新年的時候,我都帶著糖果和吉祥話給“父親”拜年。中秋節(jié),我寄一盒十二塊的蛋黃月餅給他。冬至的時候,我給“父親”帶一袋橘子。這些是禮數(shù),我都會照辦。
我感激司徒金給了我飯碗。他先是讓我在他的大眾市場里做了一個賣雞鴨禽類的小伙計。當(dāng)時賣活的禽類還是允許的。人們更喜歡吃現(xiàn)殺的雞鴨,因為這樣禽類的能量就能被直接吸收到人的身體里。大眾市場里能買到最好的禽類:母雞和公雞,閹雞和小母雞,乳鴿和鵪鶉,鴨子,各種山雀,有時候甚至還有少見的東北環(huán)頸雉。我在堆垃圾的巷子里干活兒,這塊地方小得只夠我轉(zhuǎn)身。裝著雞鴨的柳條簍子被塞到門后面,靠墻的小桌子上有一個煤氣爐,另一面墻邊堆著一大堆垃圾。有客人要買雞鴨的時候,我就到簍子里抓出一只,拔掉它的一撮毛,再一刀切開它的喉嚨。把血在碗里滴干之后,我就把這個軟綿綿的東西扔到那堆垃圾里,它會在那里面掙扎。我把水龍頭開大,抽一根煙。等到它不動了的時候,我就把它撿出來,在滾開的水里涮一下,讓雞皮變松,然后把它的毛拔光。這個活兒散發(fā)著惡臭,血、羽毛、糞便,臭氣像刀片一樣刮著我的鼻孔。我從它的腦袋開始拔毛,在翅膀處猛拽幾下,把那里濃密的毛拔下來,再轉(zhuǎn)到柔軟的肚皮下面,直到把它拔得干干凈凈,徹底光滑。
我的人生也是光禿禿的,沒有什么意思。但我想做一只公雞。一只普普通通的公雞也有五德這樣的榮耀。公雞帶著皇冠,有它自己的尊嚴。它昂首挺胸,是個英雄。它英勇無比,敢于直面自己的敵人。公雞找食吃時既慷慨又善談。它值得信任,還能準(zhǔn)確報時。
我是個掙血汗錢的男人。我靠自己的本事,用雙手做力所能及的事情。我從沒給任何人找過麻煩,也從不鋪張浪費。做工的男人不應(yīng)該有開奔馳車的奢望,普通的男人也不應(yīng)該指望有美女前來光顧。因此,我不渴求我要不到的東西。
我就像是活在雞籠子里的一個人,生活圈子從大眾市場算起,也就只能往外擴展到幾個街區(qū)。我在華盛頓廣場干活,在天后廟街的威弗利社區(qū)住,在對面的大叔小店吃早點,晚上在大東方吃晚飯。高興的時候,大半夜我就在三和粥粉面吃碗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