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那次他認為呼和浩特的談判本是萬無一失，不想競爭對手更勝一籌，他失去了一個上億的合同，這意味著他的很多計劃都要因此而受阻。他實在想不明白問題出在哪里，他做了那么充足的準備，連續(xù)幾天都只睡四個小時，可結果卻在意料之外。返程的飛機上，他的情緒低落到極點，一段時間的壓力都徹底地爆發(fā)了，他頭痛得厲害。下了飛機，他沒有直接回家，而是直奔郁青位于深南中路的咨詢中心，她是他此刻想見的人。他走進門，手里還拎著行李箱，靠著門框無奈地笑了一下，郁青同樣回笑了一下。什么也沒問，請他坐在窗口的米色椅子上，給他倒上了一杯自備的香草茶，室內彌漫著一股香草淺淡的香氣。曠飛沉默，喝了一會兒茶，才低著頭說了一句：人活著太累，我的弦崩得太緊了，不能片刻松下來，在外面要做個好老總，在家得是一個好丈夫，外面都是這么看的，可我現(xiàn)在不想這么干了。人什么時候能為自己活一回？他說自己不想這么干的時候表情有些孩子氣。他說近段時間他老是失眠，煩躁不安，可又不能說出口，公司要運作發(fā)展，生活得過下去，他一下飛機就到了這里，他昨晚一夜未睡。

看著這個疲憊的男人，郁青突然有些同情，作為一個心理咨詢師，她特別了解他的心理，這個男人按常規(guī)生活，不過是偶爾想逃課而已，但連逃課的機會都沒有。她沒說什么，打開了賈鵬芳的二胡音樂“睡蓮”，空靈的音樂彌漫在空氣中，黃昏淺淡的光線透過綠色的窗簾映進屋里，很安靜，她說：“先睡一會兒，我們再聊?！睍顼w聽話地點了點頭，他知道她在用音樂療法，但對他來說，僅僅是一個背景而已，他睡過去了，很安穩(wěn)地睡了過去，那一覺睡著很沉，連夢也沒有。他醒來時天已黑了下來，音樂還在繼續(xù)，郁青坐在一邊看書。他說：“抱歉，耽誤你下班時間了?！庇羟嘈χ鴵u搖頭，感覺他情緒平穩(wěn)了很多。

他突然感覺沒什么要說的了，在這兒睡了幾個小時，他的心就安靜了，外界的一切離他已很遙遠了。那一天，他們一起走出門，月色很好，郁青的臉上很平靜，曠飛看了看她，欲言又止，同這個女人不過兩面之交，說過的話不超過十句，她有什么魔力，僅僅因為她是個心理咨詢師？他笑著搖了搖頭。那一天在路上，郁青不經意地對他講起了英國經濟學家舒馬赫的一句話：小的就是美好的。她說現(xiàn)在社會，生產方式和消費方式都是無限擴張，過度創(chuàng)造，這實際上是欠妥的，他主張把小的做精做好，主張做一流的小公司，極少主義，細胞城市。郁青舉了一個例子，比如潘石屹，他就如此，提出了一次只做一個項目，只盯一個城市，不向銀行貸一分錢，把人員的能力發(fā)揮到極致。郁青隨意的幾句話，卻讓曠飛茅塞頓開，他知道自己的問題出在哪里了，貪多求快，無限擴張，最后適得其反。所以他會累，包括事業(yè)和生活，他忽略了一個“小”字。

那一天，他覺得所有的不快一掃而光。在街道拐角處，郁青與他告別。他望著她的背影走出了視線。曠飛果斷做出了不開分公司的決定，只在一個城市做項目，不再擴大規(guī)模，他發(fā)現(xiàn)做完這一切，他的心里很坦然，以后的路似乎很明確了，他不能再像以前那樣抱著大而空的心態(tài)了。生活最后還是還原生活本身。

這樣的做法，反而為他促成了一筆長期的業(yè)務，對方看重的就是他的穩(wěn)打穩(wěn)扎，不來虛的。簽完最后一個字，坐在窗前，天色暗淡了下來，他長噓了一口氣，望著窗外的燈火流影，想起了上個月在郁青的咨詢中心睡的那一覺，那時他幾乎不知道自己如何去面對以后的工作，現(xiàn)在一切都過去了。他打電話給郁青：“能不能約你吃飯，我想謝謝你?！庇羟嗤ｎD了半刻，說：“這只是我的工作，你不必介意?！睍顼w放下電話，照例沉默了一會兒。郁青的舉動在他意料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