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幾乎一直在走路,說話,然后沉默。生活給了人負(fù)累,失望希望,再失望再希望,每個人的生活都是這么安靜地在前行。雨寧并沒有提出去秦斌家看看,秦斌也沒有邀請。她已能想象他的生活場景,他還是有古瓷質(zhì)地的男人,走到哪里都不會丟棄的純棉本色。
一直沿著平江路走,累了,就去就近的園子里喝茶,聽昆曲,新茶在玻璃杯里盡情地舒展葉片,牡丹花大朵地怒放,園子里人很少,寂靜。雨寧突然想起了牡丹亭的幾句唱詞:不入園林,怎知春色如許。她突然有一種傷感。他們都已步入中年,時間過得真快。她突然想起了大學(xué)時秦斌有一次撫摸著她的臉說:“青瓷般的潔凈,說的就是你的臉吧?!庇陮幭胂胄α似饋?,秦斌問她笑什么,她只是搖頭。也許這就是生活吧,來不及嘆息的時候,它已走得很遠(yuǎn)。
她不想玩任何景點(diǎn),只是去秦斌的古董店坐了一會兒,看秦斌用放大鏡看青瓷的花紋,她想起了他系著圍裙在甜品店里做糖水的樣子,這個男人真是一個謎。晚餐,秦斌帶著她去私房菜,在一個老房子里,這個老房子每天只做一桌菜,很古舊但菜品上乘,這一頓飯吃了三個小時,話沒說多少,她耳邊是評彈的聲音……一天就這么過去了,男女之間有沒有這種停滯的時光,只是故人敘敘舊,然后走開。她明天一早,先回上海,中午的飛機(jī)回北京。
返回客棧時路燈已經(jīng)亮了,秦斌突然叫了她一聲“雨寧”。這是他很正式地叫她的名字。雨寧回頭笑著望他。坐在客棧門前小河邊的石頭上,昏黃的燈,細(xì)雨,兩人默默地呆著,雨文說:“這一趟,像是做夢?!?/p>
在客棧門口,告別。雨寧回房,呆呆坐了半天。
走的時候,雨寧只是給秦斌的手機(jī)發(fā)了個短訊:生活復(fù)雜,但是還要心生歡喜。這是誰說的,我記不清了。還好,我們都是有歡喜心的人。秦斌,我會想起你。秦斌收到短訊時,獨(dú)自開著汽車去了上海,但他沒告訴雨寧,他獨(dú)自去了復(fù)旦,慢慢地走了一圈,又去了武康路。在當(dāng)年他們躲雨的那幢舊樓前默默地站了一會兒。最后,他去了機(jī)場,遠(yuǎn)遠(yuǎn)地看著十一點(diǎn)四十的那班飛機(jī),他沒有同雨寧聯(lián)絡(luò)。對于中年人來說,十年八年彈指一揮間,有傷感但是還有美好。這世上不管怎么感情泛濫成災(zāi),總會有些古典男女,他們是那么懂得彼此,這已足夠,其他的一切,都是多余。
回北京后,一天深夜,雨寧重看《花樣年華》,看到女主角在原來的老房子里探望鄰居的窗口,眼淚在暗夜里止也止不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