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年的端午節(jié)我生下了老三。爸給他取名金功，有加倍光明之意。對我來說，五年沒有生孩子了，金功真的是閃閃光明；爸取這個名字代表希望四弟在金山成功。

這些希望其實沒有什么實現(xiàn)的可能。四弟已經(jīng)知道金子不會從地上跳出來，洋鬼子也已經(jīng)立下法律讓我們的人很難去挖金子。他在不同的城鎮(zhèn)流浪，盡量找工作。他的家書里沒有寄錢，我們家欠的債則越來越多。

老天爺很仁慈，該播種的時候沒有旱災(zāi)，該收成的時候沒有水災(zāi)，果園里沒有蟲害，我們每一季收成都很好。但是羅漁夫收的高利貸太不合理了，付錢給他之后，我們?nèi)绻辉俣嘟枰稽c根本撐不到下次收成的時候。

爸每次去找那個放高利貸的人，他第一次借錢時吞下的鉤就刺得越來越深、越來越利。但是他很固執(zhí)，堅持說我們不用擔心。他甚至替維燃交錢去上村里的學堂，因為大哥大嫂說服爸有一天這孩子會成為學者，替我們家族帶來功名榮耀，就像四弟會帶來財富。

我當然很高興維燃有這個機會。他不也是我的兒子嗎？但是我另外的兩個兒子呢？三弟的孩子呢？還有大嫂那個比金功小幾個月的女兒呢？

哼！這么多年以來，我一直害怕大哥大嫂如果生了自己的孩子會讓維燃過得很慘。雖然我丈夫絕口不提對于他是養(yǎng)子這件事的感覺，就像我掩藏我的鬼印記一樣，但是三弟告訴我大哥是怎么一面打?qū)W儀，一面吼著“我才是真正的兒子。你是抱來的。我罵你打你是應(yīng)該的。”我也親眼看到學儀總是讓他的兄弟，他們有時候可以不聽父母之命，但是學儀永遠不能不聽話。

不過因為大哥大嫂的孩子是個女兒，他們還是一樣寵愛維燃。爸媽也最疼這孩子。他們從來沒指望維灼可以活下去，所以沒有對他付出感情。后來維灼又跟我們一起搬走了。

維燃是媽第一個抱在懷里、唱著催眠曲哄睡的孫子。他是爸長子的長子。“爸，您瞧維燃的前額突出，多像您，”大嫂會諂媚地說，“他會像爺爺一樣聰明?！彼噪m然那孩子從沒做過一點事，他在爸的心目中排第一有什么奇怪的？

吃早飯以前，維灼早就在田里除完了草。三弟的兒子也把水牛牽出去吃過草。維燃卻剛起床，睡眼惺忪地上了飯桌。但是爸在市場里只會替他買糖，當我們都在吃煮紅薯喝稀飯那些鬧饑荒的伙食的時候，也只有他還在吃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