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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國榮之浮生六記(4)

青年電影手冊(第五輯) 作者:程青松


1997 年,對張國榮來說不僅僅是公開了自己的同性戀身份,還意味著更多。這一年他拍攝了王家衛(wèi)執(zhí)導(dǎo)的影片《春光乍泄》。1997 年,對港人來說是情緒復(fù)雜的一年,盡管影片講述的是一對將自己放逐到南美洲的同性戀者的故事,片中時常掛在主人公何寶榮口中的一句臺詞“我們不如重新開始”仍然讓港人讀出弦外之音,鄧小平去世的電視新聞畫面出現(xiàn)在影片里,這個時候,我們才發(fā)現(xiàn)何寶榮和黎耀輝是沒有父親的。這也是突然需要為自己的來歷作一個界定的港人的困惑。影片里,黎耀輝總是將何寶榮的身份證藏起來,他以為這樣就能留住何寶榮的心。影片開頭的第一場戲就是何、黎兩人在陌生的城市做愛,他們似乎在世界的盡頭狂歡。而隨后展開的兩個人百味俱存的情感糾葛,更是逼仄極致得令人窒息。何謂放浪形骸,何謂暗香浮動,《春光乍泄》即是。

《春光乍泄》在戛納國際電影節(jié)上為王家衛(wèi)帶來了第一個華語電影的最佳導(dǎo)演獎,梁朝偉也在香港金像獎上摘得影帝桂冠,張國榮卻兩手空空。對于付出了相當(dāng)大心力的張國榮來說,還是若有所失。說句公允的話,張國榮在影片中的表演要比梁朝偉更為放達(dá)和細(xì)膩,尤其是他對肢體語言的運用,可以說是登峰造極,不管是在床上扭著身體和情人撒嬌還是在廚房里與情人纏綿共舞,都絕對令人驚嘆,如果離開了張國榮的表演,那么這部影片將是神采盡失。有評論認(rèn)為張國榮在《春光乍泄》里的表演太過頹廢,太過玩世不恭,可他們是否記得影片當(dāng)中張國榮獨自面對燈罩上的瀑布失聲慟哭的情形?張國榮似乎在證明自己不羈的外表下,還有一顆脆弱得經(jīng)不起彈撥的心。而那個關(guān)于生命原本就是孤獨的亙古主題,在張國榮所扮演的角色的境遇里,得到了最充分的呈現(xiàn)。張國榮開始從“神話”和“傳奇”中抽身,分離出自己的真身。當(dāng)然,這樣的分離是需要付出很大的代價的。

拍過《春光乍泄》6 年后,20 年的相濡以沫也沒能為唐先生留住張國榮決意離去的步伐?!耙龟@靜,有誰共鳴?”這是唐先生寫在挽聯(lián)上的句子。張國榮無疑是華人世界最杰出的演員之一,可是夜深人靜的時候,能懂得他的又有幾人?即使如王家衛(wèi),也只能以“傳奇”二字來形容張國榮,這個世界充滿了誤解,連王家衛(wèi)也不例外。

春光無限好,卻從不為任何人留駐。張國榮的最后一躍絕非刻意為之的詩意化的華美絕唱。撞在地上的疼痛只有張國榮自己知道,而他灑在街上的鮮血最終會被淡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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