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61年6月,有天夜里,我在門市部值班,和我一個科室的同事舒向前調戲我。我不答應,他說,你跟李滿生那個國民黨兵痞都肯,同我就不肯?我說我和李滿生沒有那事,是他調戲我,我打了他,他還被組織上處分了。后來他就強行和我做了那事。我后來想著不服氣,想告他。他就求我,說他上有七十老母,下有老婆孩子,都在農村,要是我告了他,他就要回鄉(xiāng)下去,老母親就會活活氣死。他又給了我一些飯票和菜票。我就心軟了,不再告他。從那以后,他隔一段就來找我,過后都給我一些東西。后來,我倆的事被同事檢舉,我倆一起被放在群眾大會上批斗。
真是好玩極了。我猛然間有了某種靈感,發(fā)現(xiàn)了一條發(fā)財絕招。如今《老照片》這樣的書這么走俏,要是誰出本《老檔案》,保證洛陽紙貴。何必讓別人去發(fā)財呢?我自己干!從這天開始,我就隔三差五地偷出四十五歲以上的員工檔案,跑到外面去復印。我想只要時機一到,我只需把這些檔案中的人名和地名換一下,就是現(xiàn)成一本書了。也用不著全部復印,四十五歲以上員工有三百多人,我只需精選其中有意思的一百個人,每人選出一千五到兩千字的內容,就可以編本二十多萬字的書了。現(xiàn)在這年月,書不宜太厚,二十萬字足夠了。
劉總這次出差,原本是衣錦還鄉(xiāng)。他帶了二十萬塊錢回去支援家鄉(xiāng),投給他村里辦希望小學,命名雅文小學。職工就有意見了,說我們自己的希望還不知在哪里,他這敗家子拿著公司的錢回去辦希望小學,為自己買下千百年英名。我慢慢地同公司其他人員混熟了,有些話也就能夠聽見了。有人竟說到劉總回鄉(xiāng)的一些細節(jié)。說是劉總在市里面工作快三十年了,只是個科級干部,回到縣里很沒有面子。他每次回去,都很想到縣委、縣政府去露臉,可縣里的父母官都不冷不熱。最難受的是春節(jié)回去,縣委都要請些在外工作的同志吃飯??烧垇碚埲ザ贾徽?zhí)幰陨细刹?,沒有請他。今年初,他從正科級干部破格提拔到正處級,就覺得自己應該有些面子了??尚蝿葑兞耍贿^就是個市屬企業(yè)的總經理,在家鄉(xiāng)人的眼里已不是正兒八經的官了。只有他自己那個小村子的人說起劉雅文,覺得很風光,說他就等于縣委書記,還說市里領導幾次找他談話,說他回來當縣委書記,他不肯下來。要不然,我們這個村子早富了。但村子里的人說什么都只是笑話,除非你有錢投回去,不然你在外面當再大的經理,縣里沒有誰看重你。所以劉總咬緊牙關弄了二十萬塊錢回報鄉(xiāng)梓。果然,縣委書記和縣長都出面接待了他。
有人猜測,說關于劉總回鄉(xiāng)的細節(jié),不是劉總司機說出來的,就是陳科長說出來的。多半又可能是陳科長說出來的,他們說她這個人,不可能對任何人忠心耿耿。
劉總回來后,又天天在外面跑。我在公司機關里偶爾可以碰上幾位副總。他們不太理人,我也得同他們打招呼。也許正是吳老說的,他們是官,多半是不太理人的。
我們人事科卻總不得安寧,不是你來吵,就是他來鬧。他們總有問題沒得到解決,總是火氣沖天。原來人事、勞資、工會、老干、計劃生育、安全保衛(wèi)等等工作都歸人事科管。而經理們總不呆在辦公室,人事科就成了他們隨意發(fā)泄的地方了。陳科長要么好言好語,要么高聲叫嚷,這得看是什么人,是什么事。聽著她對別人高聲叫喊,我心頭直發(fā)緊。我不相信一個女人怎么能有這么高的聲調,這么足的底氣。吵鬧的人走了之后,她的臉會陰上好半天。我把她陰沉的表情理解為沮喪,就有些同情她。一個女人,應對這么復雜的局面,該有多難。這時我會發(fā)現(xiàn)自己很無能,總是局外人一樣,只有看熱鬧的份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