過了好一會兒,我覺得怪草不對勁,便伸手摸了摸她的臉頰,手指感覺到她的眼睛在眨動,臉頰也沒有溫潤的眼淚,便放心了,正要將手縮回來,卻被怪草握住了。突然變得有些奇怪的怪草抓著我的手,順著她的臉往上移,緩慢的動作讓我愈發(fā)不安。只見她把我的手指插進了她的頭皮了!我全身打了一個冷顫,害怕得只想逃,可是,怪草卻一直不肯松開我的手。
我聽見怪草的聲音像是從很遙遠的地方飄過來。
“嗡嗡……人原本都活在美好的世界里,因為人不愿把希望撕碎,總是天真的以為……只要自己牢牢地捏著希望的令牌,就能永遠活在幻想里……”
天邊漸沉的夕陽留下微弱的光明。
怪草的聲音那么近,又那么不真實:“當(dāng)現(xiàn)實擺在眼前的時候,我不得不相信這個世界……不是光憑堅定的信念就可以活下去的……死神要是看中了你,就不會跟你講道理?!?/p>
因為我的手一直在掙扎,怪草頭上的假發(fā)被掀起了大半,那暴露在我模糊視線中的大半個光頭,讓我?guī)缀跻偭?,我使勁把手抽了出來?/p>
“你走開!你不是怪草!絕對不是我認識的那個怪草!”我第一次出手推開了怪草,捂住自己的耳朵,大聲叫,“你不要跟我說話!你給我閉嘴!你讓我一個人靜一靜!你要是再跟我說話!我就跟你絕交?。 苯谐鲎詈笠粋€字的時候,我已經(jīng)淚流滿面,在怪草前面又蹦又跳的像一個瘋子,而她,只是靜靜地看著我,看著我發(fā)完瘋之后頹然蹲地,抱住自己的雙膝,嚎啕大哭,她卻什么也不說,依然保持著先前的姿勢,站在那兒注視著我。
不知道過了多久,當(dāng)我的哭聲變成了斷斷續(xù)續(xù)的抽泣,她才一瘸一拐地走到我的身邊,蹲下來。屈膝的姿勢讓她疼得牙齒打顫,她都沒有從臉上表現(xiàn)出來,而是像一個犯了錯的孩子,低著頭,喃喃地說:“嗡嗡……如果還有眼淚的話,我真希望陪著你哭……對不起,我沒想到剛剛那樣會傷害到你?!?/p>
塞回去的淚水又一次溢出來,我使勁搖動著頭。在記憶里從不愛哭的自己,卻在怪草面前一次次地失態(tài),在很長的一段時間里,我都想不通為什么自己當(dāng)時的反應(yīng)會那么大。
是恐懼嗎?不是的,我連怪草腿上的腫瘤都摸過了。
是害怕嗎?不是的,怪草去世之后,她媽媽整理出來要處理的遺物,我一件不剩地拿回家,每日每夜與曾經(jīng)屬于怪草的一切同吃同住,從未想過遺棄。
那么,到底是什么呢?
終于難住了自己,我不敢去追根究底,是因為我比誰都清楚,在殘忍之于現(xiàn)實,對生命的敬畏讓我意識到,我的心是被野獸瞬間殘食的空殼,那時候的我,不敢面對的不過是真相罷了……當(dāng)我發(fā)現(xiàn)癌癥能在幾個月的時間里就這樣奪走了怪草的健康與美好,我不敢肯定,明天我是不是再也見不到她,明天會不會也有同樣可怕的事情降臨到我的頭上……如果是我的話,能像怪草那么堅強嗎?
不久之后的期末考試,情況似乎變得更糟的怪草,還是堅持參加了考試,從上次出院之后,上學(xué)就一直是由爸爸送到學(xué)校門口,然后執(zhí)意要靠著自己的雙腿走進校門的怪草,已經(jīng)沒法獨自完成從校門到教室僅僅幾百米不到的距離了。
考試那天,怪草爸爸將她從校門口放下之后,她一瘸一拐往里走,因為現(xiàn)在行動不方便,過去簡單的刷牙洗臉現(xiàn)在都成了不容易完成的任務(wù),又加上最近胃口很差,吃了一點早餐就開始反胃,把自己關(guān)在洗手間催吐,把早上吃的東西都吐了出來,耽誤了不少時間,明知道考試的時間迫近,便慌張的試圖加大步伐,走得快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