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
今天晚上,我看了一個電視節(jié)目,叫《幸福在哪里》。
說的是老兩口的故事。老太太得了一種怪病,叫做“進行性骨化性肌炎”。得了這種病,全身都僵硬了,變成了一個木頭人。老大爺就每天把老太太搬來搬去,吃飯、上廁所、去醫(yī)院。老大爺也很老了,有七十多歲了,搬老太太搬得很吃力。但是他說他不累,是很好的體育鍛煉。
他們走了很多醫(yī)院,看了很多專家,都沒有用。老太太只有眼睛、嘴巴和手指頭能動了。老大爺給老伴兒發(fā)明了一個讀報器,可以用手指頭卷報紙看。老太太是個退休的中學老師,老大爺就給她讀以前學生的作文。讀著讀著,老太太眼睛里頭,突然亮一亮,眼淚從眼角流下來了。老大爺一邊幫她擦眼淚,一邊不好意思地向鏡頭笑笑,說:“大丫兒,徐記者在這呢,哭啥?”老太太眼球轉(zhuǎn)動了一下,用很清楚的聲音說:“我哭,因為我覺著幸福?!?/p>
這個節(jié)目把俺給看哭了。俺趕緊把眼淚給擦了,怕給人家看見。男子漢,不作興哭哩!
俺想把這個故事講給阿瓊姐聽。怪感動的。
晚上跟保安隊的小鄭和大全出去吃了麻辣燙。肚子老“咕嚕咕?!钡亟?,跑了好幾趟廁所啦!這不,又叫起來了。
上廁所得下兩層樓。到了門口剛想進去,聽見有人說話。是李隊。
李隊說:“我知道你不會放過我,不過沒想到你這么陰?!?/p>
“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為。”是志哥的聲音。我心里揪起來?!袄侠睿阍谘菟噺d教手下的賣丸仔,這事是我壓下來的。你有數(shù),罷手吧。”
李隊“呵呵”地笑起來:“你裝什么好人?上個月我瞅見水箱里少了一袋粉,就知道有人做了手腳,八成也是你。”
志哥沒說話。
李隊又說:“你放手?!?/p>
志哥說:“是我,沒錯,那是給你一個教訓。你是不怕死,還是真傻。這玩意超過五十克就是個死。你死了十回了?!?/p>
李隊的聲音,突然壓得很低:“上了這條道,還怕死么?都說人為財死。蝦有蝦道,蟹有蟹路。我比不過你襠里的二兩肉,不想點兒別的營生,拿什么養(yǎng)活老婆孩子!”
“你說什么?!”志哥的聲音好像從牙縫里迸出來。
李隊愣一愣,發(fā)出很奇怪的笑聲。這笑聲在廁所里傳開,空蕩蕩的很瘆人。他說:“路志遠,你以為你現(xiàn)在紅了,你和老板老婆那點兒事,別人不知道?你就是個男婊子?!?/p>
突然有很沉悶的一聲響。我闖進去,看見志哥把李隊摁在地上,拳頭狠狠地擂下來。地上有個塑料袋,攤著一攤白白的東西,好像洗衣粉,都混在臟水里頭了。
志哥抬起頭,看見我,一錯神。李隊使勁把他蹬開,從懷里抄出一把電工刀,裁到志哥的胳膊上。
志哥嚎叫了一聲,撒了手。李隊一步步地朝他挨上去。他后退了一步,腳下一滑,人一仰,后腦勺磕在洗手盆上。我看見志哥的身子順著墻根兒慢慢地倒下來。
我不顧一切地沖過去,抱住了李隊。他沒有提防,摔在我身上,把我也壓倒了。這么胖,壓得我喘不過氣來。電工刀也甩到一邊去了。李隊和我滾在了一起,李隊掐住了我的脖子,我使勁地掙扎,胸口越來越憋悶。一股子腥臭氣從嗓子眼兒里冒出來,讓人想要吐。我的手在瓷磚地上使勁扒拉著,突然碰到了那把電工刀,我抓起來,猛地捅下去。
掐住我脖子的手,松開了。
我咳嗽著,推開了身上的人。他一動不動。我看著李隊趴在地上,眼睛睜得大大的。嘴也張著,好像要喊什么。那把電工刀正插在他背上。保安服上是一大塊紫顏色,那塊紫越來越大地漫了開來。
廁所的水箱突然“嘩啦”沖了一下水,嚇了我一跳。然后是流水的聲音,從來沒有這么大。
志哥也躺在地上,一動不動。我過去推了他一下。他的頭垂下來。
我站起來,一點點兒地往后退。
我不知道我是怎么回到監(jiān)控室的。
我坐了一會兒,抓起電話,手好像上了弦,撥了那個熟悉的號碼。
電話通了。
我心里一激靈,把電話掛掉了。
外面的天,黑得透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