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前的那年春節(jié),也就是在閣子樓風(fēng)云突變之前,阿瑟并沒有回老家,狗前后給他傳過兩條短信,一條是問他春節(jié)是否回家,另一條提到了吃燒烤的事情,狗沒有提起還錢的事情,阿瑟也沒有詢問;母親前后來過兩次電話,第一個電話是提醒他要在下雪天購買雞蛋,因為雪下來以后,雞都不愿下蛋,蛋的價格會飛漲,第二個電話是大年三十晚上打來的,母親問他有沒有穿新衣服,阿瑟忘記購買了,只能應(yīng)付著說穿了,母親問他怎么過的年,他說,一個人,接了不少活。
事實上,他說謊了。
當(dāng)時阿瑟的身邊還陪伴著一個來自上海的女人,那女人比她大六歲,來的非常突然,大概在狗走后不足三天的時間里,拎著一個巨大的花布包出現(xiàn)在古街的咖啡館前,正是她的到來與滯留打破了阿瑟所有的計劃,那些計劃包括完成他給中系的信件,或者不寫信也行,有必要和中系正式地談些什么,在帳篷之夜后,給彼此一個交代……
女人是在阿瑟十四歲旅行時相識的,當(dāng)時她并沒有告訴他名字,他就隨口叫了她“上海”。
簡單地說下上海,她與阿瑟的交集非常少,但每一次都很“致命”。認(rèn)識上海那年,阿瑟第一次獨自旅行,他預(yù)謀了很久,在學(xué)校里偷搶拐騙了500塊錢,跟小飛俠(看黃色錄影時被命令打蒼蠅的那個男孩)在學(xué)校里租賃黃色書刊和VCD又賺了200塊錢,分給了小飛俠30塊錢,他手里一共有了670塊錢,外加上平時省下來的飯費,湊足了800塊,沒同家人打一聲招呼,在暑假的第一天就買票上路了,當(dāng)時他對外面世界的興趣并不大,但上路這件事讓他很興奮。
那次旅途很漫長,需要三天兩夜,除了在臥鋪上趴著看小說,阿瑟最長待的地方就是車廂的連接處,那里雖然有些臟亂,但空間寬闊,而且會清晰地聽見輪子摩擦鐵軌的聲音。他喜歡那里,喜歡靠在那兒的窗邊吃方便面、吸煙、看風(fēng)景,運氣好的話還可以坐在鼓鼓囊囊的垃圾袋上。他就是在那個地方與上海相識的,簡單聊上幾句,或者沉默地消磨掉一個時辰,漫長的旅途讓他們不停地在那里相遇,再相遇,上海一邊捧著書一邊抽著煙,一邊調(diào)侃著阿瑟,阿瑟則一邊吃著泡面一邊看著風(fēng)景,一邊觀察著上海。晚上的時候,列車按時熄燈,上海爬到了阿瑟所在的中鋪上,咬了咬他的耳朵,隨后,他的皮帶就開了。
火車中鋪那一晚是阿瑟的第一次,別忘了,他當(dāng)時只有十四歲,上海在知道這些以后,并沒有表現(xiàn)出特別的驚訝,她僅僅是吸了幾口煙,繼續(xù)聊起她手里捧著的那本書——《基督山伯爵》。而后,第二夜,阿瑟在火車簡陋的廁所里清潔了一下身子,干凈地躺在中鋪上等著上海,他琢磨著,她肯定會在十點以后爬上來。當(dāng)時,他與上海的鋪位隔得挺遠(yuǎn),大概要跨過三個隔段,列車熄燈后,阿瑟翻來覆去地等待著,試圖聽見遙遠(yuǎn)的隔段里女人下地穿鞋的聲音,可是,很長一段時間里,他只聽見暗夜里沉重的車輪摩擦在鐵軌上的聲音,還有窗外一片片沒有光亮的風(fēng)景,直到晃晃蕩蕩地睡著了。
那天晚上,上海沒過來。清晨的時候,他爬起來去連接處吸煙,遇見了上海,她正叼著煙沖泡著速溶咖啡,她熱情地和他打著招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