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系始終沒有收到任何一封信件,卻已經(jīng)寫了二十一封信。
此前,也就是中系頻頻外出、狗和阿瑟悶在房間里不停喝啤酒的那段日子,中系總是一大早就起床,隨意地套上一件衣裳便開著切諾基迎著上班的人流到古街上兜圈子,原因很簡單,她希望能夠通過一次偶遇再見到阿瑟,她已經(jīng)想好了偶遇時說的話,比如,嘿,真巧,你也在這,或者,真巧,我正好過來怎樣怎樣,總之是“真巧”兩個字加上她自編的在古街晃來晃去的理由。但她始終沒有見到阿瑟,也許見到過發(fā)飆的狗,他們當(dāng)時并不認(rèn)識,所以也沒有交集。直到有那么一天中系終于捺不住性子,決定不吃不喝整整盯著那條街三天三夜,她認(rèn)為一個人再能悶,也不可能在房間里悶上三天三夜,尤其是一個正值年少青春的男人,在此期間,她從未懷疑過阿瑟留下的地址有錯誤,而這三天,正是學(xué)生睡她床的時間。
送走學(xué)生后,中系再也不外出了,她拒絕任何一次離開自己那張寶貴的床的機(jī)會,她覺得尋找阿瑟和自己的床被睡了之間有一種詭異的聯(lián)系,就好像命運(yùn)之中冥冥注定了什么啟示,她把這個想法告訴了木,而木由于在細(xì)致地安排著自己秋日的旅行沒有太上心這件事,她只管重復(fù)著“老天爺在告訴你,他把你給強(qiáng)奸了”這句話。
木很快便拖著行李箱去南下旅行了,臨走時還不忘告訴中系,不要再給那個強(qiáng)奸犯寫信了。至此,閣子樓里只剩下四個人和一只貓,這批有含金量的租客已經(jīng)居住到近一年了,但奇怪的是,氣氛大大不同于剛?cè)胱〉臅r候,尤其是學(xué)生走后的那段日子,夫與妻房間里的吵嘴聲和做愛聲都不見了,吉他手和園藝師偶爾會混在一起嘻哈打屁,但從未大聲或者放肆地喧嘩過,閣子樓里只缺了兩個人,卻少了很多聲音,人們不再往客廳和天臺里聚了,星期六的時候,已經(jīng)不再播放佛教音樂了。
從秋天到第二年春節(jié),中系前后寫了四十五封信給阿瑟,因為地址不詳,每一封信都有著同一個街道名稱和不同的門牌號碼。那年的春節(jié),園藝師和夫妻都回老家探親去了,木沒有回來,閣子樓里只剩下吉他手和中系兩個人,他們煮了餃子還放了煙花,煙火點燃的那一刻,吉他手抬著頭看著天空,歡騰地嚎叫了一番,獨自舞蹈著。非洲人似乎打生下來就會跳舞,那是一個更加貼近自然的人種,他們每一個人都可以發(fā)出人類原始的鳴叫聲。中系吸著煙,微笑地看著吉他手獨自撒歡兒,而后,忽然間,吉他手沉默了下來,他呆呆地看著天空,想著什么,流下了眼淚,那一刻,他對中系說,他打算離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