盡管那只名為“七星”的水母在中系和木冰釋前嫌后的第三個小時,因為魚缸空間狹小,觸角都沒動一下,就死去了,但它短暫的一生意義非凡,不僅沒有被人類當(dāng)做海蜇食用,而且還見證了一場友誼。就在當(dāng)日的黃昏,中系和木在閣子樓不遠處一塊繁茂的草坪上埋葬了那只水母,并用兩塊廢木板拼成了一個十字架,立起一個簡陋的墓碑,上面刻著一行整潔的字跡:
“七星,人類的朋友”。
做好墓碑后,木把小鐵鍬插進草叢里,抱著胳膊端詳著自己的作品,突然間,想起什么事一般,轉(zhuǎn)頭看著中系。
木:喂!騙子,我原諒你了。
當(dāng)時中系正蹲在草地上,把弄壞的草壤一一鋪平,她抬頭呆呆地看著木,而后,緩慢地開口。
中系:哦,對不起。
木兜起裙子,撲哧笑了,她一屁股坐在中系身邊,從兜里掏出一支斷了一半的香煙,點燃后吸了一口,傳給中系;中系愣了幾秒鐘,也笑了,她接過香煙,緩緩地吸了起來。
木:等我們九十七歲的時候,滿口的烤瓷假牙,顫顫巍巍地拄著棍子,從很遙遠的地方走過來看望彼此,想必第一個會聊起的,就是七星。
中系:九十七歲?人到老的時候,器官都退化了,身體全都是病,不是咳嗽吐痰,就是內(nèi)臟不聽使喚,干嗎活那么久呢?
木:你想想看吶,一個皺皺巴巴的老太太,她的左手邊燒著紅彤彤的火爐,腿上蓋著鄂爾多斯的羊毛毯子,坐在搖椅上晃來晃去的,不用野心勃勃地生存,不用擔(dān)驚受怕地做人,想往墻上畫畫的時候,也不用思考浪費了生命和時間,老了多好啊……活著多好啊。
中系:老了,活著,多好?
木:嗯。
隨后,木拿過煙,吸掉最后一口,把煙頭碾在七星的墓碑前,懶洋洋地靠在了中系的肩膀上,把玩著插在草叢里的小鐵鍬。
木的那段話,讓中系想了很久,自始至終沒想出個所以然來,夕陽下沉,黃昏將逝,對面山腳下養(yǎng)老院的屋脊染上了一抹抹紅,她們靜坐在水母七星的墓碑前,靠著彼此的身體,沉浸在這片朦朧的時光中,而那份連她們自己都沒有意識到的深厚的友誼,就是在那一刻悄無聲息地開始萌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