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鳳凰女

林家世代行醫(yī)，兒女都以藥為名。大少爺玉泉，二少爺空青，三少爺石英，四小姐丹沙。

大少爺、二少爺都已成家，三少爺今年十七歲，也定了親。四小姐丹沙今年十四，明年才及笄，說親的人踏破了門檻。

林老爺極少親自接看病人。三位林府少爺繼承家業(yè)，都能獨當(dāng)一面，四小姐的醫(yī)術(shù)也有小成。只是女兒家不方便拋頭露面，四小姐不常給人看病，不過四小姐小小年紀(jì)倒也接管了藥靈莊部分后堂事物，將其打理得井井有條，深得林老爺寵愛。

這一晚的藥靈莊燈火通明，先是有小賊進(jìn)莊，緊接著西州府驛站快馬送來了望京城的緊急快報。林老爺先是惱怒，再是驚喜。想起膝下四個子女，想起藥靈莊的前途，他再也睡不著，心思不知道拐了多少道彎，想了多少事。

大少爺玉泉替莫若菲的書童劍聲看了背上的掌傷后來到書房回稟道："爹，那個書童的傷勢無礙了。只是不管怎么問他，他都不肯說他家公子的來歷，只說是姓莫。"

"出去尋花不棄的人回來了嗎？可有消息？"

父親不關(guān)心那個疑似小賊的書童，卻緊張花不棄離府？林玉泉聽了奇怪，嘴里老實回道："還沒有消息。"

林老爺嘆了口氣，回轉(zhuǎn)身擺了擺手道："繼續(xù)找。你去把空青、石英和丹沙叫來，我有話要吩咐。"

不多時，人便都聚到了書房。

林丹沙打了個哈欠道："爹，這么早叫女兒來干嗎？有什么事你和哥哥們處理便是了嘛。"

林老爺沉聲道："不早吩咐了你，爹擔(dān)心花不棄回來后，你出言不遜！那位莫公子武藝高強，劉管事都不是他的對手，他轉(zhuǎn)瞬間就將劉管事拋在身后。他是看在他的書童在藥靈莊的分兒上，這才全力去追，他一定能將花不棄帶回來。"

"那狗娘養(yǎng)的走了就走了吧，她留在府里倒讓人笑話說我藥靈莊林府里住著狗娘養(yǎng)的，連累闔府名聲！收留了她七年，我林家也對得住她了。"林丹沙想起閨中好友黃知府千金的話來，心想，就是花不棄害她被閨蜜奚落，要不是為了林府的仁慈名聲，她早就叫花不棄滾了。

林老爺苦笑。他憐愛地看著女兒溫言說："爹找你們來就是想吩咐一聲，不棄回來，就得把她當(dāng)你們的妹妹看待，當(dāng)藥靈莊林府的小姐看待。爹打算讓她搬進(jìn)丹沙的萃英園。狗娘養(yǎng)的話再不可提半句。"

"什么？！"四個兒女齊聲驚呼。

林丹沙長得像茉莉花一樣清純動人，唇若丹砂。她是家中幺女，平素受盡父兄寵愛。聽了父親的話，她氣得鼓起了腮幫子，"我不同意！我才不要聞她身上的狗騷味！沒得熏暈了我！"

林玉泉已經(jīng)開始出府行醫(yī)，見的世面多，比弟妹老成。他趕緊開口說道："妹妹別急，先聽爹說完。爹這樣安排，又一早來囑咐我們，肯定是有原因的。"

林老爺贊許地看了一眼老大，取出一軸畫來，"這是望京御史陳大人凌晨囑驛站快馬送來的。你們來瞧瞧。"

這是一幅美人賞月圖。畫中明月高懸，丹桂飄香，一美貌女子抬頭望月微笑。畫筆傳神，美人裙袂被晚風(fēng)帶起，似嫦娥欲奔月而去。

"看出什么來了嗎？"

林家兄妹對著畫像瞧了半天，同時搖了搖頭。不知道這個陌生女子有什么特別之處。美則美矣，也就是個美人罷了。

林老爺?shù)氖种冈诋嬒裰信拥哪樕宵c了點說道："你們再細(xì)瞧瞧，她和誰的神情有點兒像？"

林家大少爺林玉泉突然想起父親對花不棄的關(guān)心，回想花不棄，便咦了一聲道："仿佛與花不棄笑起來的神情有點兒像，但是花不棄哪有這么美！"

林老爺贊賞地看了一眼大兒子，滿意地?fù)犴毿Φ溃?爹看著畫像總有一種熟悉感，想了半天也沒想出個所以然來。平時花不棄在菜園不過是個打雜丫頭，若不是今晚她發(fā)現(xiàn)小賊闖莊，為父根本想不起她來?；ú粭夐L得不如畫中女人美貌，但為父對她的笑臉印象特別深，越想越覺得這丫頭和畫中女子的神情相似。這樣的畫像大概在三天后才會傳到西州州府衙門和所有的世家大族手中。為父當(dāng)年曾替御史陳大人的夫人治病，所以陳大人提前將畫像送到了藥靈莊，還特意寫了封信說明緣由。望京七王爺心急尋找一個十二三歲的小女孩，原因不明。十有八九是七王爺留下的風(fēng)流賬，沒準(zhǔn)還是位流落民間的郡主。如果花不棄正是七王爺要的人，藥靈莊便立下了大功，所以爹才想讓花不棄住進(jìn)丹沙的園子，讓你們把她當(dāng)妹妹看待。"

林丹沙這才恍然大悟，心里隨即又極不是滋味，小嘴一撅道："狗娘養(yǎng)的居然能飛上枝頭做鳳凰！"

林老爺臉色一肅，厲聲喝道："住口！這句狗娘養(yǎng)的不可再說！"

她幾時被父親吼過，心里明白道理，卻委屈得咬住嘴唇，眼圈都紅了。

林玉泉心疼妹妹，便柔聲說道："只是讓她住進(jìn)院子里，你讓丫頭收拾間屋子給她住下，少理睬她便是。將來等望京城來人見過了，要么送走她，要么趕她走，還不都由妹妹做主！"

林丹沙這才破涕為笑。

林老爺看了看女兒，心里始終還是有些不放心。他想了想說："算了，丹沙性子倔犟，放在她院子里我怕生事，還是單獨拾掇一處院子讓她住吧。也就一兩月時日就能知道真假結(jié)果。"

"不要！"林丹沙趕緊制止，臉上浮起一抹狡黠的笑來。她拉著林老爺嬌聲說道："爹，聽說七王爺膝下只有一個兒子，世子年輕英俊，不僅文采出眾，而且從小請有名師傳藝，武功不亞于江湖世家子弟。如果女兒與花不棄成了姐妹，將來不是就有機會見到王爺世子了？"

林老爺撫摸著她的頭發(fā)呵呵笑了，"傻丫頭，不枉爹寵你。爹讓她住進(jìn)你的園子，正是存了這份心思?？v使藥靈莊享譽江湖，卻始終不能攀上真正的權(quán)貴。丹沙貌美可愛，醫(yī)術(shù)也有小成。雖然皇室子弟少有和江湖世家結(jié)親的，但如若花不棄真與七王爺有緣，那七王爺欠我家這么大的人情，結(jié)親也不是沒有可能。"

林丹沙臉一紅，跺了跺腳道："女兒不過是想見世子一面，爹扯到哪兒去了！不理爹爹了。女兒回房了。"

等她走后，林家三兄弟面面相覷。林玉泉鼓足了勇氣說："爹，王府如何看得起我江湖中人？就算丹沙進(jìn)了王府，也少不得受欺負(fù)。咱們家就這么一個妹妹，與江湖世家結(jié)親才不會委屈了丹沙。"

林老爺長嘆一聲道："你們懂什么？那小賊闖進(jìn)山上藥圃，被你二伯父傷了。他偷藥不成大鬧藥圃，差一點兒毀了黃知府要的丸藥。為了那百花冷香丸，我藥靈莊種了一年的藥花，直等到冬季梅開才采藥配丸。單是澆灌花木的藥就費盡了千金。若是真的被毀，讓藥靈莊如何交代？藥靈莊家業(yè)再大，也禁不住黃知府的獅子大張口。若是不給，又得罪不起。遇見區(qū)區(qū)一個知府就頭大如斗，藥靈莊縱有些江湖聲望與江湖朋友，又有何用？又有哪一個朋友不是為利益而結(jié)交？"

"哼，黃明松欺人太甚！不花分文要我藥靈莊耗盡大量名貴藥材替他制丸藥，不過是送給他的幾房小妾養(yǎng)顏！爹，咱們明的不敢，暗中殺了這個狗官！"林家二少爺氣得滿臉通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