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關(guān)于世事無常,方品奇的體會更加深刻,剛才還是國師長老的座上客,轉(zhuǎn)眼間就成了謀害重臣的主要疑犯。當(dāng)他被繩捆索綁,帶往監(jiān)牢的途中,還試圖向押解的侍衛(wèi)申訴分辨,但不知是言語不通,還是嚴(yán)守命令,侍衛(wèi)根本不予理睬。
監(jiān)牢在南城,一面是條小河,一面是菜畦,正中苔蘚斑駁的高墻上開了一扇異常低矮的小門。進入獄門,是一條黑黝黝的甬道,兩旁隱隱可見無數(shù)柵門,轉(zhuǎn)過幾個彎,眼前突然一亮,抬頭可見一方天窗,日影斜射,照出單獨的一間囚房。侍衛(wèi)和前來迎接的獄吏交談著,一邊打開牢門,連推帶搡把方品奇送入,然后木柵落鎖,人各散去。
囚房昏暗狹窄,雖然柵門相對的方向有一個通風(fēng)的小窗,仍消除不了陣陣陰濕、腥臭,令人作嘔的氣味。方品奇無暇挑剔環(huán)境,腦海里不斷重現(xiàn)著突發(fā)變故的場景。細思苦索,種種跡象對自己極其不利,致命的藥酒名義上是自己的獻禮,阿蓋達不肯作證,進入機要重地也成了罪嫌,更難解釋的是,在黎貝耶中毒的同時,自己卻滴酒未沾——這一點實在是巧合,若非事先被蘇曼莎作弄,沒準(zhǔn)兒已經(jīng)和國師攜手趕赴黃泉,想來既驚奇又后怕,卻也沒有多少慶幸的感覺。
思緒紊亂之際,聽到旁邊傳來一聲微弱的叫聲,驀然回頭,看見墻角殘破的蘆席上竟還蜷伏著一個人,蓬頭垢面,形如鬼魅。方品奇嚇了一跳,顫聲問:“什么人……”
“咦,是個漢人哪,”那人改用生硬的漢語說,“怎么被捉進來的,犯了什么罪?”
“我沒有犯罪,但被無端懷疑是謀害國師的兇手?!狈狡菲鎳@息著地答復(fù)。
“啊,黎貝耶死了嗎,真是你干的嗎?”那人莫名訝異,又似乎大喜過望。
“不是我……”
“咳,不要對我隱瞞了,你大概也是信奉哲蒂莎女神的弟兄吧。”那人艱難地爬了過來,自我介紹說,“我叫韋尼,是舍提達法師的追隨者。”
方品奇渾然不解,也沒有和同室囚徒攀交情的興致,無精打采地倚墻而坐。
“何必垂頭喪氣,能夠做出這么驚天動地的壯舉,你應(yīng)該是個無所畏懼的大英雄呀。為了真神奉獻生命,不正是我們矢志不渝的愿望嗎?!表f尼的語氣有勸慰,也有仰慕。
“你大概誤會了,我可不想成為什么英雄?!狈狡菲嬲f,他生平缺乏明確的宗教信仰,除了自己的親人,也從未打算過為什么事物獻出寶貴的生命。
不料,這種淡漠的態(tài)度反而更使得韋尼引為同道,賭氣似地說:“為什么不肯信任我呢,好吧,我可以透露一個秘密,也許能讓你看到擺脫厄運的機會?!?/p>
這句話引起方品奇的興趣,問:“什么機會?”
“其實你也該很清楚,”韋尼小聲說:“我們的同伴一直在和邪惡的異教徒作斗爭,當(dāng)那些無恥僧眾舉行所謂的‘浴佛禮’的時候,偉大的哲蒂莎女神必將從天而降,懲奸除兇,樓蘭再次回到真神的懷抱,你我也會脫離苦難……”
聽到一半,方品奇就意興索然,自己固然渴望脫險,卻從不敢指望神靈賜福,何況不久又發(fā)現(xiàn),就連心虔志誠的韋尼本身也沒有得到特別的庇護。
通過柵門的間隙,方品奇可以看到牢房外不遠樹立著一根半人多高的木樁,上端圍繞捆扎著兩條牛皮繩索,旁邊有一個磨盤大小的石臺,石臺兩側(cè)分列著若干鐵環(huán)。起初不知所以,直到傍晚時分,三名身強力壯的獄卒進入牢房,連拖帶拉地把韋尼押了過去,才忽然明白那是一個簡易的行刑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