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會兒自有一麻袋的人會來救他們的,此處沒咱們的事兒?!薄懊婢郀敔敗彼坪踔思?,抬手抓抓臉,又忽地發(fā)覺臉是給藏在一頂面具底下的樣子而停了手,低下聲自言自語起來:“怎么這么說呢?李綬武啊李綬武!你活了偌大年紀(jì),經(jīng)歷過多少顛沛流離,到了這緊要關(guān)頭,器度膽量竟還不如這么個孩巴芽子。唉!罷罷罷!─小六,還是你說得對,那直升機里一定有人,咱們不能見死不救。”說罷一甩雙臂脫去罩身長袍─里頭居然是一套連身的緊束棉衣褲,大約是穿的年代久了,說不上來是白的、灰的還是黃的。孫小六從沒見識過那樣的衣靠,一時之間還以為是BVD 長筒內(nèi)衣褲,正尋思這“面具爺爺”為什么要脫衣服,猛可見他一個旱地拔蔥,躥入半空幾達(dá)十余尺高,空中卻不稍停佇,使的竟是孫小六的姊姊小五會使的一種凌空翦腿的身法,一徑往直升機落地之處飄了過去。未待孫小六交睫眨眼,“面具爺爺”已然趴伏在那碩大的鯉魚一般的前半截機身之旁,躡手躡腳像是怕叫機身之中的乘客給認(rèn)出來的模樣。就這么前后尋了兩趟,才向機身底側(cè)的另一邊踅繞過去,沖飛而起,順勢扭開向著天空那一側(cè)的機門把手,再絞著一雙像是由一具馬達(dá)操控的腿子,沿原路飄了回來。這一去一返只不過是彈指間事,非徒令孫小六印象深刻而銘記不忘,恐怕也讓當(dāng)時機身之中唯一瞥見這過程的副駕駛大感駭異─難怪在那篇文字感性溫柔的女記者的追問之中,眾人一致懷疑副駕駛因撞及頭部而出現(xiàn)了暫時性的幻覺。不消說,那“白色的老虎”正是脫去外袍、頭戴鬼臉的“面具爺爺”。他是前前后后幾位爺爺之中唯一不小心讓孫小六獲知名字的人,不過,由于孫小六在二十二歲以前的語文程度太差之故,他自然不會知道“李綬武啊李綬武”是哪幾個字,他在龍?zhí)缎炖先睦险永锔颐枋鲞@整個過程的時候也疑則傳疑地表示,他聽到的字是他不認(rèn)得的字,也許是“你瘦五啊你瘦五”罷?
孫小六這個版本可以一直說下去:從“面具爺爺”從外面打開已經(jīng)變形的機門門柄,到幾十百名在附近做法會,卻臨時前來救難的和尚們?nèi)绾渭Y(jié)以及下達(dá)軍事口令等等。不過那樣說太費事。雖然我必須坦白招認(rèn):
我非常喜歡和尚們高喊“向右看齊”、“向前看”和“齊步走”的細(xì)節(jié)─且由于這細(xì)節(jié)太真實又太荒謬而令我捧腹不已。對孫小六來說,和尚這個部分甚至還是整個墜機或救難事件中最迷人的一段(他表演了兩次)。可是,對我而言,看似最無關(guān)緊要的“你瘦五啊你瘦五”則別具獨特的意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