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月中旬的一個下午,白花花的太陽毫無遮攔地照著卡勒姆小城,一個身材中等,穿白色吊帶裙的中國女人推著一輛嬰兒車疾步走在馬路上,像是要甩掉烤人的太陽。那條白色etam亞麻吊帶裙非常合體地襯托出她窈窕的身姿,在疾步行走中,額頭微微冒出晶瑩的汗。她微皺著眉,臉龐白凈、清淡,眼神的流轉中透出一絲妖媚。
不多時,嬰兒車里的孩子動了起來,想必是在小車里坐久了感到疲乏,他用力地伸展著胳膊、腿,同時嘴巴一癟,發(fā)出一陣似哭非哭的掙扎聲。
女人蹲下去哄他,口中講著法語。這是羅伯特對她和孩子提出的唯一要求,羅伯特認為法語是世上最高貴的語言,盡管他自己不會講,這孩子一定得會講。琳達在這點上完全聽從了羅伯特。
琳達就是這個女人的英文名字,她的中國名字叫向林珊,這會兒是剛從幼兒園接了孩子回家。
向林珊推著兒子終于拐到了一條避蔭的小街上,這才放緩了腳步,也放松了心情。
卡勒姆小城安靜,美麗。每條街巷每個角落都像是公園一般、都有一份美麗值得入鏡。這是幾年前剛剛到卡勒姆時向林珊發(fā)自心底的感慨,現(xiàn)在,還有一個星期她就要帶著兒子和羅伯特一起離開卡勒姆了,這幾天收拾著行李,心里不僅對小城生出了些許留戀,更有一種難過的情緒籠罩在心頭,她想起了一個人,一個她曾經對不起的一個人,一個讓她想起來就再也放不下的人,在離別在即的日子里,她忽然想見見她,這種愿望一日強似一日,可是,她不知道她還在不在卡勒姆。
晚上,哄孩子睡覺后,她終于在郵箱里找到了顧安儀的信箱地址,給她寫了一封不長的信。
安儀,你好。
很久沒有聯(lián)系了,不知你還在不在卡勒姆,過得還好嗎?
我這個周末就要離開卡勒姆市去波蘭了,我上個月已經和一個波蘭人結婚,我希望生活從此能安定下來,想到這點我就很開心。
我在卡勒姆市生活的這6年中,一直都在掙扎著,我早已感到筋疲力盡,做夢都想離開這個地方,可現(xiàn)在真的要走了卻又生出十分不舍。我常常回想起剛來的時候,也就想起了你,給你寫信是因為在過去的這幾年里,我對你時時懷著愧疚,也許你現(xiàn)在還在恨我,我沒有怨言,可我還是想將這封信寫給你,希望你看完它。不管你怎么想,我心底里還是當你是朋友,我會時時為你祈禱,愿上帝祝福你。
我周末就要離開了,不敢奢求你祝福我,但是我希望你一切都好,生活如意。
向林珊
2008年8月20日。
隨后,她就熱切地等待,盼望能收到她的只言片語。她自己也奇怪怎么會突然眷戀起顧安儀來,也許是因為要離開了吧,就像人之將死。
她等了七天,直到她離開的前夜,她都沒能收到顧安儀的回信,看來顧安儀至此都不能原諒她,她也只能帶著遺憾離開了。
卡勒姆的最后一夜,向林珊在心緒復雜,既想著顧安儀,又憂慮著今后未知的生活,徹夜難眠。
第二天上午,向林珊帶著孩子和羅伯特坐上了遠行的火車。
火車沿著蜿蜒的軌道一路奔馳,羅伯特就要回到久別的家鄉(xiāng),而孩子帶著對陌生地方的好奇,兩個都興高采烈地看著疾馳而過的窗外的風景,只有向林珊腦海里還在翻騰著過去的一幕幕,所有經歷過的人和事,此時都仿佛是約好了的一般,擁擠在她的腦海中,那段散落在卡勒姆城的時光,永遠無法揮去。
向林珊又想起了顧安儀,她的不原諒,讓林珊難過不已。曾經有一段時間,向林珊和顧安儀是親密的姐妹,互相分享著彼此的喜怒哀樂;也曾經有一段時間,向林珊是顧安儀痛苦的源頭,人們對向林珊的每一句議論都在無聲地撕扯著她的心,在那一段時間里,她們都迷失了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