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兩點,大雁塔南邊,暗號:“我來古城溽暑了”。
高振麟反復(fù)看了幾遍,湊到窗前又看了一次,還是自己熟悉的筆跡,他興奮地把紙條塞進嘴里咽下肚子,在心里說:今天約了燕子去大雁塔,倒也是無巧不成書。馬上,另一個聲音在提醒自己:高振麟,燕子就是一個無辜的戲子,你已經(jīng)“利用”了她,但絕對不能讓她在這件事中受任何委屈和牽扯。
起床匆匆洗漱完畢,高振麟照例去找秦大偉跑步。在門口叫了幾聲,沒人應(yīng),又敲門,還是沒人,只好一個人去了。跑步回來后他去吃早飯時,才遇見了秦大偉,“你干嗎去了?”
“別提了,這不剛回來?!鼻卮髠ポp松地說,“我去補覺去了?!?/p>
高振麟急急地到曹天浩辦公室,屁股還沒坐下,就興奮地說:“站長,有個事情之前我沒跟您匯報,就是我回來的第二天有個女孩兒替‘古城’傳話。昨天晚上我和秦棟去戲園子看戲,這個女孩兒又來傳話,說今天讓我去接頭?!?/p>
“為什么現(xiàn)在才來告訴我,你回來第二天有人替‘古城’傳話呢?”曹天浩似乎對高振麟今天去接頭的事情不關(guān)心,反倒計較一個多月前的事情,“你是在擔(dān)心什么還是有其他的什么顧慮呢?”
“我是想有更大的收獲再給您匯報。還有,站長您擔(dān)心我被共產(chǎn)黨策反了,對吧?”高振麟低低地說,“我也知道,您一直沒問我西安地下黨和我聯(lián)系了沒有。”
“你去延安是我安排的,我怎么會懷疑你被策反了呢?”曹天浩笑嘻嘻地說,“你去接頭吧!共產(chǎn)黨是狡猾的,要提防這是他們給你設(shè)的圈套。記住,一定要注意安全?!?/p>
“謝謝您的關(guān)心,我會如實向您匯報的?!?/p>
從曹天浩那里出來,高振麟開車去了戲班,讓人去請燕子,足足等了二十多分鐘,燕子才出來。坐上車,高振麟說:“你干嗎呀,這么半天才出來?”
“我哪想到你這么早啊!”燕子嗔怪道,“人家還在睡覺呢!”
兩人不再說話,開車直奔大雁塔,車在大雁塔周圍繞了幾圈后,高振麟和燕子進去草草逛了一圈,就說:“沒什么可看的,咱們回去吧!”
“這么早叫人家起床,就看幾眼,真是的?!毖嘧余街炻裨?,滿臉不高興。
“我來就了一個心愿。”高振麟說,“燕子,你們班主說你有人了,你許配給別人了?”
燕子一下紅了臉,她囁嚅著說:“沒有……是,有個……”
“有個相好的?”燕子點頭。高振麟裝作有點兒失望的樣子,又問:“他是干嗎的?”
“他是你惹不起的人?!毖嘧佑只謴?fù)了底氣,“所以你以后約我當(dāng)心一點兒,小心你的小命。”
高振麟戲謔地說:“看你就不是正經(jīng)許給他的?!?/p>
“是?!毖嘧涌粗胺?,“他是哥老會的人,我是沒辦法?!?/p>
“那你有自己喜歡的人嗎?”
“有?!?/p>
高振麟緊追不舍,“誰?。扛墒裁吹??”
“高少爺,你是大戶人家的少爺,又是衙門里辦事的人,前途無量。能正眼瞧得起我們這些戲子,燕子自然感激不盡。不過我們這些人的事啊,你還是少問為好吧?!?/p>
“得,怪我多嘴?!备哒聍雽ρ嘧佑辛舜笾铝私猓驼f:“走,吃飯去?!?/p>
和燕子吃了午飯,又聊了一陣,高振麟看看手表,時間差不多了,把燕子送回戲班,自己又去了大雁塔。
遠(yuǎn)遠(yuǎn)地望見大雁塔時,看看懷表,離具體的接頭時間還有十分鐘,他計算了一下距離,停好車,走過去。走在路上,他的每個毛孔都是警覺的,悄悄觀察身邊的每一個人,離大雁塔越近他竟然有些心情緊張,腋窩下開始流汗,那汗水有些涼,順著流到了褲腰。要知道,這是他到達(dá)西安快兩個月以來,西安共產(chǎn)黨地下組織第一次和他聯(lián)系。
到達(dá)大雁塔下剛好下午兩點鐘,這里古柏參天,綠草如茵,游人香客卻寥寥,一片靜謐,給人感覺仿佛這世上從沒有戰(zhàn)火燃燒和政黨紛爭。大雁塔遠(yuǎn)看并不覺得高,走到近前仰望的時候,卻使人頓生一種莊嚴(yán)肅穆直沖云霄的感覺。生滿了青苔和藤蔓的塔基,又有些衰落和破敗,像是在戰(zhàn)火和世人的遺忘之下喘息。高振麟踱到塔基的南邊,就見一個穿著白襯衣、藍(lán)色西褲的年輕人在那里看著遠(yuǎn)方,那年輕人比高振麟矮,身高約有一米七六,體形很敦實,氣質(zhì)卻是斯文里透著儒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