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太后滿面淚跡,終究是厭倦的模樣,慘笑兩聲:“當年哀家爭不過她娘,如今,連你也被她勾走了心。都是命!都是命!好!隨你們,都隨你們!”她捂住胸口一口氣喘不過,身子驀地癱軟下去,身邊同樣一臉震怒的朝歌忙將她扶住,宮女太監(jiān)都涌了過來,一時之間,殿里亂作一團。
太后病倒,再不插手管這件事。隨后的幾日,關于皇帝與衡山王妃之間的曖昧傳聞如燎原之勢在宮闈中迅速流傳,但凡宮女內侍,誰都能繪聲繪色地講述起當夜柏梁殿的丑聞。
周朝民風保守,傳出這樣的丑聞無異于為世俗所不容,衡山王妃在宮人口中被添油加醋描述作了一個趁著夫君病重,耐不住寂寞勾引君王的淫浪女子。
“那個畜生!你告訴我,是不是那個他逼你的!是不是他逼你的?”父親楚仲宣聞訊連夜入宮,見到她第一句話就這樣急吼地問。
朝顏軟軟地微笑,卻說:“不是。是我勾引的他,是我自己耐不住寂寞,勾引妹妹的丈夫。你瞧,我還懷了他的孩子呢!”
楚仲宣被氣得不輕,甩手就給她一耳光,“做出這等傷風敗俗的丑事,你到底還知不知道羞恥!你娘生前最大的心愿就是你能安安穩(wěn)穩(wěn)過一輩子!如今倒好,自己丟臉也就罷了,連同一家老小在人前也抬不起頭,都說我楚仲宣養(yǎng)的好女兒!”
朝顏被他一巴掌將臉打偏了過去,卻將下巴仰得更高,笑得肆意桀驁,“盡管打,盡管罵!你也只有我給你出了丑的時候才記得我還姓楚!早知我如今讓你這般丟臉了,何不當年殺我娘時,索性把我這個禍害也一并殺了,豈不大家干凈!”
說到最后,她尖聲大笑,楚仲宣聞罷怒不可遏。朝顏看他的眼神里盡是鄙夷與厭恨,嗤聲道:“一年前,我跪在你面前求你救我丈夫時,你是怎么對我的?你可當過我是你的女兒?你這絕情寡義的武夫,當年不過是淮陰軍中一個小小的守城卒,處心積慮攀附上我娘的家世后就將她棄如弊履。你能有今日的榮華富貴,還不都是我娘用命換來的!他們罵得好!你做了那么多缺德事,害完一個又一個,合該被人戳著脊梁骨罵!”
生平最恨人提起這樁舊事,楚仲宣頓時怒極,掌心又再高高揚起——
卻在看到朝顏瞪紅的眼眶里盈滿的淚水后,驀然僵住,那一刻,他想起了很多年前,也有一個女子用著這樣的眼神看她,與現(xiàn)在不同的是,那雙眼睛里沒有濃烈的恨,沒有刻骨的怨,有的只是漠然的冰冷。即便他后來仕途風光無二,妻妾成群,她依舊是這樣空漠的眼神,里面沒有恨,更沒有愛。
楚仲宣神色變了又變,隨即目光里平靜得再無絲毫感情,“自輕自賤到如此地步,枉我還一直暗中護著你們夫妻周全!今后,我就當沒有你這個女兒,休想我會再管你!”
父女二人話不投機半句多,又是不歡而散。朝顏冷眼看著父親拂袖而去的背影,耳邊一陣嗡嗡亂響,那一巴掌的麻木褪去,臉頰一陣生生的刺痛蔓起,心中卻涌起從未有過的報復快感。
守在外面的串珠這時才敢進來,見她半邊臉高高腫起嚇得不輕,也不敢問她臉上的傷,忙取了藥膏為她敷臉,卻被朝顏搖頭避開,朝顏唇中皆是血腥味道,只是牽起嘴角笑,笑出了眼淚,“串珠,你知道剛剛我有多恨嗎?我好恨好恨??!”
串珠心疼得落淚,“他們也真是絕情,奴婢知道你心里委屈,想哭就哭出來吧!”
“我不哭!”朝顏只是笑,滿眼的悲愴,“我還可以對自己再狠一點?!?/p>
從出生那天起,她身體里就流著這個男人兇殘而瘋狂的血液。十七年來,他不曾給過她父親對女兒的疼愛,教給她的,除了背叛,還是背叛。
楚家的人,全部都是瘋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