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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然帶弟弟匆匆飛往法國,住在醫(yī)院接受醫(yī)治。
年幼的弟弟習慣蜷縮在姐姐的懷抱里,一聲不吭。
對于他來說,姐姐就是一切,是他的山。
安然害怕弟弟的沉默,一路拼命找話讓他開口。
年幼的弟弟總是眼神清涼,一臉無處可依。安然每每細細端詳?shù)艿?,總是心疼得要裂開。
她總是想要用更多的時間來陪伴弟弟,小時候發(fā)過的誓她永遠忘不掉:要讓媽媽和弟弟幸福,吃再多的苦也無所謂。
在弟弟接受治療的這段時間,安然獲得了前所未有的清閑。
從小至大,她一直被生活的問題追趕著,跑得慢一點就有蒙頭一棍的危險?,F(xiàn)在,她已經沒有能力解決問題,也不知道該如何儲備能量為問題的解決做準備,因為一切的問題已經超出了她的能力范圍。
她反倒釋然了。
她觀察到醫(yī)院是一個非常特別的地方,日日有人被死亡帶離人世,日日有人迎來新生。
生命的來去是如此簡單和突然,她開始深刻地體味到人生的有限。
人不過是來這世上走一個過場,愛一場,恨一場,苦一場,然后,哭一場,恩仇全免。想一想,真的毫無意義。而死生由命,富貴也是在天。
爭和不爭最后的結果能有什么不同?老天給你多少就是多少,要爭也爭不過來。
這個頓悟減輕了她的焦慮,在那樣一個特別的環(huán)境中,她竟然真的安心了。
未知死,焉知生?她看到了生命的邊界,開始倒著看人生。
之后,電視臺開始日日打電話來,催她回去解決問題,開始是勸說,言辭越來越嚴厲,安然不能脫身,索性冷靜地說出三個字:我辭職。
于是,電話安靜了下來。
她已經無所畏懼,身經百戰(zhàn)后,還能壞到怎樣?最壞的已經發(fā)生。
丈夫丟了,工作丟了,還欠了一筆也許賣身都無法償清的債務,弟弟還躺在病床上,安然拼命掙扎了這么些年,生活還是沒有放過折磨她的機會。
這些天,她總是習慣著灰白的襯衫,牛仔褲,長發(fā)披散,不施粉黛,整個人如同清修。
她開始養(yǎng)成習慣,每逢黃昏,一個人坐在草坪上看日落。
有生以來,她第一次注意到時間是這樣流走的,突然有所覺悟,人活在世上,不過是一種心情,其他的,原來并不重要。而這個,人其實是可以掌握的。
她突然希望日子就這樣過下去,至少,媽媽和弟弟都在的,至少,現(xiàn)在沒有人來逼她。
日日這樣發(fā)呆兩小時,幻覺重生,總是看見一雙眼睛,叫她吃驚。
那是鐘子山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