旅館的主人是一對五十多歲的夫妻，也是打五佛山區(qū)搬來的，不過他們跟其他的五佛人不一樣，以前在山區(qū)，就愛做小買賣，到了沙漠里，第一個就想到開間小賣鋪，后來又騰出幾間房，開了這家旅館。這是一對很識眼色的夫婦，知道強偉是市委書記，官大著哩，除了端茶供水，輕易不敢往強偉住的屋子來。

“說說，又有什么新想法？”進了屋子，強偉邊換衣服邊跟肖克平說。下午他們就開發(fā)區(qū)的事兒議了一個多小時，肖克平不同意強偉簡單地把開發(fā)區(qū)放棄掉，大著膽子說，開發(fā)區(qū)的構想絕對沒錯，問題出在選錯了移民對象，搬到九墩灘的，幾乎都是山區(qū)把日子過得最爛的人，這種人就是搬到哪兒，也是一樣的窮，還懶，不如就把他們放在這里，好好改造一下。強偉一聽他的口氣，就怒了，這陣子強偉脾氣大得很，動不動就發(fā)火：“你少順著我的話講，我是讓你自己拿思路！”

“放在這里不是讓他們學以前那樣閑著，莊稼種不了，他們可以種樹?！毙た似接终f。肖克平在大學里是學農的，對種草種樹有種情結，話說不了幾句，就能給你回到種樹上。

“少做你的白日夢，幾萬號人，你讓他們全種樹，不吃了？不喝了？”

“強書記，我們可以把思路變一下，以前只想到要按傳統(tǒng)的方式來管理這些農民，把他們搬下來，還是按過去的模式組建鄉(xiāng)和村，還是讓他們在莊稼地里找活路。我是想，能否借鑒一下新疆農場的那種管理模式，讓他們來去自由，也不固定在沙漠里，原來山區(qū)的老村子，還是他們的，也是他們的。他們到沙漠里，就干一件事：種樹。市縣跟他們簽定責任書，提供樹苗和技術，保障用水，三年后按樹的成活率進行兌現(xiàn)，重獎。通過重獎來刺激他們種樹的欲望，這樣一來，整個沙漠地區(qū)種樹的積極性就調動起來了。”

這是下午肖克平的原話，強偉聽了，當下就給反駁：“重獎，錢從哪來？再者，三年一兌現(xiàn)，農民會信你？現(xiàn)在天天跟他兌現(xiàn)，他都不樂意，你還給我來個三年！”

肖克平一聽，沒再固執(zhí)地講下去，而是做出一副順從的模樣，乖乖兒不說話了。強偉越發(fā)來氣了：“好啊，你現(xiàn)在也學會裝乖了，也學會察言觀色了？我調你到身邊來，不是讓你順從我的，而是讓你時時刻刻提醒我的！”

肖克平一連挨了兩頓罵，眼里就有了委屈。他知道強偉最近惱火，很多事兒湊齊了涌來，不惱火才怪。但他還是委屈，他覺得自己的想法很好，既解決了這些農民的基本生存問題，又給他們提供了發(fā)展的方向，重要的，如果這個構想能實現(xiàn)，改善沙漠地區(qū)的生態(tài)就不再是一句空話。肖克平算過一筆賬，每年省市縣為種草種樹投到沙漠里的資金，大得怕人，但效果，卻很慘淡。關鍵就是沒把農民的積極性調動起來，等于是國家拿錢來養(yǎng)農民的惰性，而且由于沒有一個長效機制，種得快，破壞得快，死得更快。要是把成活率作為考核目標，而且收益直接讓給農民，可能花一半的錢，就能種出現(xiàn)在幾倍的樹。

剛才在沙梁子上，強偉反復想了想肖克平提的這構思，你還甭說，這年輕人就是有一套，他等于說是現(xiàn)在不要這個開發(fā)區(qū)了，就把它作為一個種樹基地，一個交易市場，我提供樹苗和技術，你來種，你來管理，有了成果，我再重金獎給你。粗聽起來像是不現(xiàn)實，細一琢磨，這方案，還真有可行性。

強偉是想讓肖克平把沒講完的話全講出來，他要順著這思路，認真地想一想。

肖克平卻說：“強書記，這是長遠之計，眼下，還是想辦法把農民心里的火滅掉，我怕……”

一句話，說得強偉一點激情都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