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靜下來后，秦西岳開始想辦法，替王二水想辦法。他把王二水手里的文件全要來，看了一晚上，終于確信，王二水告得有道理，上訪也有道理。所有的文件，都沒提向搬遷戶要錢的事，更沒提那一萬。而且，那兩個五千，文件里規(guī)定得很清楚，都是人一到紅沙梁，就由縣財政直接撥付，用于移民蓋房安家，而且寫清楚是發(fā)放到移民手中。

既然有道理，就應(yīng)該堅持。秦西岳不相信，偌大的世界，找不到一個講理的地方。市縣這么多領(lǐng)導，不會連一個替老百姓辦事的都找不到！

接下來，不用王二水再哀求，秦西岳就主動攬過了這事。一開始，為慎重起見，他還是把話說得很謙虛：“我替你問問，政府不應(yīng)該說話不算數(shù)?！蓖醵芨袆?，王二水心想，有了秦西岳出面，他的地，還有錢，很快就能到手?？墒且换稳齻€月過去了，王二水的問題絲毫沒進展。秦西岳問過鄉(xiāng)里，鄉(xiāng)里說這政策是縣上定的，應(yīng)該問縣上。秦西岳問縣上，縣上又說這政策是市里定的，應(yīng)該問市里。秦西岳最后問到了市里，主管副市長打著哈哈：“這事嘛，當初考慮得不大成熟，結(jié)果留了后遺癥。這樣吧，我跟有關(guān)方面說說，能解決盡量解決?！?/p>

秦西岳就等，兩個月又過去了，王二水除了得到鄉(xiāng)上一筆二百元的救濟款，還有兩袋子糧，核心問題一個也沒解決。秦西岳這才相信，世上，真還不大容易找到講理的地兒，上上下下幾十號子領(lǐng)導，真還找不出一個能切切實實為老百姓解決問題的人！

后來王二水妻子的病又重了，懷疑是子宮瘤，王二水想拉妻子到縣醫(yī)院做個診斷，沒錢。無奈之下，秦西岳掏出一個月工資，先讓王二水給妻子看病。

這件事算是深深刺痛了秦西岳，也讓他的思想發(fā)生質(zhì)的轉(zhuǎn)變。要說他對那些所謂的“破事兒”、“爛事兒”、“沒人管的事兒”真正感興趣，還就是打這以后。

就在那段時間，秦西岳利用閑暇，刻意到紅沙梁村走了走，跟移民們喧了喧，才發(fā)現(xiàn)，王二水說的情況，移民中普遍存在。唯一不同的是，王二水站了出來，其他的人，卻吞了、咽了、默默忍受了。

“哪見過錢的個影子，說好了給五千，還不都是哄人的。等把你遷下來，說過的話就都忘了，要死要活，是你自個兒的事，人家哪有那閑心，還管你移民?！编l(xiāng)親們怨聲載道，說的話難聽死了。秦西岳又問：“這么大的事，為啥不向上反映？”

“反映？你以為都是王二水啊，沒腦子！惹惱了村上和鄉(xiāng)上的人，以后還活不活人了？”一句話就把真相給道了出來。原來移民們剛到紅沙梁，就有人打過招呼，要他們多干活、少說話，尤其不該說的，千萬別說，說多了別怪不客氣。有兩個跟王二水一樣的，掂不清輕重，也想鬧鬧，結(jié)果分地時就給分到了離井最遠處，還是沒平整過的地。單是把地往好里平，就得多花幾千?！叭耸撬阗~的，哪個輕哪個重，得辨清。多說一句話，多花幾千塊，誰敢說？”那個分了爛地的人沖秦西岳說。

秦西岳似乎明白了，小小的紅沙梁，名堂大著哩。

果然，他在后來的調(diào)查中了解到，農(nóng)委和財政給的那五千，市里的一半是落實了，縣里因為財政緊，沒落實。市里給的一半，說好是要落到移民頭上，誰知鄉(xiāng)上村上硬是給截留了。鄉(xiāng)上要修政府大院，要買車，正四處籌錢哩，這錢能到了移民手里？村上截留的那點兒，全用來招待鄉(xiāng)干部還有電干部了，不招待，地誰給你劃？電誰給你拉？還有打井隊規(guī)劃隊什么的，村干部正愁沒錢招待哩，你個王二水，還到處告狀，村干部能不拿你出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