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年男人明顯喝了酒,走路搖搖晃晃。
劉伶抬起頭,確定了下門上那鎏金的四個大字,其中有倆寫的分明是茶社啊!可為啥從茶社里走出來一個醉醺醺的男人?
跑茶社里喝酒,這男人到底要多有才???
劉伶拍拍小姑娘的背:“乖,不哭了??蕹蛇@樣,臉都花了。咱們進(jìn)去說,這兒人來人往的,多不好看?。 ?/p>
其實(shí),已經(jīng)有幾個過路的人不住地回頭看熱鬧。
追出來的男人雙腳叉開,腆著肚子,口齒不清地罵著陳圓:“你走路不長眼啊,把茶灑到老子身上,燙著老子你賠得起嗎?”
這男人說話不干不凈,滿嘴噴糞。
劉伶臉沉了下來,一抬眼,烏黑的眸子沉不見底,冰冷的目光掃過男人身上的茶漬,聲音清冷而淡漠。
“你燙到哪兒了?現(xiàn)在我們就到醫(yī)院去檢查,傷到哪兒,醫(yī)藥費(fèi)我付?!?/p>
這個天,衣服穿得那么厚,哪怕再燙的茶水潑了一下,透了衣服,能燙成什么樣?
這人明顯是找茬兒。
陳圓是個軟柿子,但劉伶卻不是任人欺負(fù)的主兒。
跟在后面出來的,有一個穿著風(fēng)衣的年輕男人,看上去二十來歲,臉蛋兒雪白,嘴角含笑,生著雙勾人的桃花眼,不笑時也似含笑。
他雙手插在風(fēng)衣口袋里,翹著嘴角,軟聲道:“大老爺們皮粗肉糙,捉著這點(diǎn)兒事說,擺明了為難人家小姑娘,臊不臊。”
聽他這么說,劉伶感激地遞去一眼。
可不待劉伶接過話頭兒譏諷中年男人的無恥,但見那年紀(jì)極輕的漂亮男人笑瞇瞇地瞅著中年男人,似自言自語,又似牢騷,嘀咕著:“分明是憐香惜玉,心疼人家小姑娘,偏偏做出這么副齷齪樣子干什么。你心疼她,她可不會為你想。那個被她摔碎的九桃瓶,可不便宜吧?!?/p>
他笑瞇瞇說出這么一段話,聲音不大,偏偏是所有過路人都能聽見的音量。
劉伶當(dāng)時血液紛紛往頭上沖。
九桃瓶?老姑娘就算平素不愛看什么尋寶鑒寶的欄目,也知道這個時候,那家伙用這種語氣說出的九桃瓶絕不是什么隨隨便便的仿品。
這人看來斯斯文文的模樣,居然和暴發(fā)戶是一伙兒的!
陳圓咋惹上了這么麻煩的人?
小姑娘不敢抬頭,撲在劉伶的身上一直哭著,看來這倆人也不是沒事找茬兒的。
劉伶同志穩(wěn)了穩(wěn)神,琢磨著輸人不輸陣。
她故作鎮(zhèn)定,冷然道:“好了,外面這么冷,在這兒解決也不好看,進(jìn)去說話吧?!?/p>
暴發(fā)戶搖搖晃晃,眼神兒都沒個準(zhǔn)頭。
劉伶顯然是對他身后的那個男人說的。
后者雙手依然插在風(fēng)衣口袋里,聽見劉伶的話,露出可愛的笑容,那干凈的眉眼,透著孩子似的無邪,可不知道為什么,劉伶總覺得他看著陳圓時,身后好像多了條狐貍尾巴,不懷好意。
茶社的格局很雅,暴發(fā)戶搖搖晃晃地跟了進(jìn)來,居然直接醉倒在地,打起了震天響的呼嚕。
在他不遠(yuǎn)處是茶幾,茶幾上東倒西歪著無數(shù)個喝個底朝天的酒瓶。地上,幾片摔碎的瓷片兒,白生生的,依稀能見到疏密有致的構(gòu)圖以及鮮艷飽滿的粉桃色。
這個,大約就是他們說的“九桃瓶”了吧。
“姐,這東西真的很貴嗎?”
陳圓可憐兮兮地抓著劉伶的衣角,躲在她身后,粉團(tuán)兒似的小臉上沾著淚,粉嫩得仿佛掐一下都會滴出水來,看起來既害怕又委屈。
年輕男人目光越過劉伶,溫軟地看著她,一雙似笑非笑的桃花眼格外地魅人。
小姑娘何時被人這么看著,嚇壞了,腦袋一下縮到劉伶后面。
“唔,我長得很可怕嗎?又不會吃了你?!?/p>
室內(nèi)的空調(diào)開得很足,年輕男人脫掉風(fēng)衣掛在衣架上,裝出受傷的模樣,可憐兮兮地看著陳圓。
劉伶嘴角抽了抽,明顯感覺到身后的小姑娘抓著自己衣角的手微微打抖兒,怕極了這個年輕男人。
這時,一個雷鳴似的結(jié)巴嗓音忽然飆了出來,罵罵咧咧地爆著粗口——
“靠!臭……臭娘們,打碎老子送人的瓶子,老子找人做了你!”
是那個醉在地上的中年暴發(fā)戶,他醉了以后,一直糊里糊涂說著醉話。
聲音小,也沒人理他,可誰都沒想到這人酒品這么差,說著說著,居然來了這么雷鳴似的一炸……被這么一驚,陳圓一聲尖叫,嚇得慌忙跳開了幾步。
年輕男人的目光沉了沉,雖然嘴角含笑,可笑容卻似乎有點(diǎn)兒冷。
他走過去,頗有幾分痞氣地踢了踢醉死的暴發(fā)戶,笑吟吟地說:“你,去廁所睡著,沒叫你,別出來嚇著人。”
這個時候,聽他這么說,劉伶心里其實(shí)很有幾分不以為然。
暴發(fā)戶都醉成這樣了,能聽他的才怪。
可很快,她就沒想法了,連意識都醉沒了的這人,聽見年輕男人的話,搖搖晃晃掙了起來,居然蒙著頭就摸索著廁所的方向。
劉伶看著那些見底的酒瓶,無意問了句:“你把他灌醉了?”
年輕男人攤手,笑得好無辜:“不怪我,我哪兒知道他酒量這么差?!?/p>
劉伶決定速戰(zhàn)速決,掠了眼碎瓷片兒,公事公辦道:“團(tuán)子打碎了你的九桃瓶,我代她賠不是了,這瓶子多少錢,我們賠?!?/p>
她說完這句,年輕男人抬頭,這才算正眼看了劉伶。
他請劉伶坐下,笑得和和善善:“你好,我是顧楚雄,這是我的名片。請問兩位怎么稱呼?”
劉伶其實(shí)很煩這些虛偽的客套話,不就是打碎了一個九桃瓶,自己要幫團(tuán)子擺平這事兒嘛。直接開價,直接付錢,直接走人不就得了。
她現(xiàn)在是這么想,不過倘若她知道大清乾隆年間粉彩九桃瓶的價值,恐怕就不會覺得這些是客套的程序了。
“我叫劉伶,這是陳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