寶馬雕車香滿路,鳳簫聲動,玉壺光轉(zhuǎn),一夜魚龍舞。
走到街盡頭的十字路口,倒是更加真真切切的熱鬧。路口的花燈一盞接著一盞,賣家的竹編上,樹杈間,店鋪的小推窗上,到處都是。一個個小孩子歡歡喜喜地提著蓮花燈、金魚燈,或是拉著兔子燈,在街口攀比著誰的更漂亮。不遠處還有一場魚龍舞,眾人圍看著,個個都在喝彩。
幽芷的目光跟隨著小孩子手里的花燈,話語間有些遺憾:“小時候我有只紙糊的兔子花燈呢,是母親親手替我做的?!庇趾龅剞D(zhuǎn)過臉問:“你拉過花燈么?”沈清澤悻悻道:“哪里會玩過?往年這時,父親的藤條正握在手中,罰著我記默先生講的課呢!”幽芷笑笑:“原來你父親自你打小就這么嚴厲?!鄙蚯鍧傻溃骸澳鞘钱斎?。我看別的小孩子玩得那么樂,心里從來都巴望得緊。”幽芷目光柔柔地凝睇他,方欲說什么,沈清澤已經(jīng)搶先開口:“芷兒,不如我倆買只兔子燈拉拉,可好?”幽芷聞言愣了愣,下一秒“撲哧”笑起來:“你和我?都是小孩子玩的了……”然而他那樣期待與興奮的神情,像個孩子兜著要糖果的神情,令她如何也不忍拂他的意,最終點了點頭。
他買了一只兔子花燈,竹片做的架,紙糊的面,頭上還涂畫了兩只紅彤彤的眼睛。沈清澤起初皺眉:“這只兔子怎這般丑?”幽芷笑著輕拍他的臂,道:“快點蠟燭吧,橫豎都是只兔子?!?/p>
蠟燭是分外買的,沈清澤借了賣家的燭臺過了些火,又側(cè)過燭身滴了些熱蠟,最后小心翼翼地將蠟燭粘在兔肚子里頭的竹片架上。
花燈一下子亮起來。
隔著紙糊的面,照出暈黃的火光,卻又放大成有明有暗的光影,不停微微搖曳。
他與她各站在花燈的兩側(cè),忽然抬頭,看到彼此的臉都映著火光,額頭眼睛皆是暗影,下面卻又亮亮堂堂,她淺淺笑了。而他看著她的笑容,心里竟也似被燭火點亮,溫暖而安寧。
他們就混雜在一群小孩子中,將花燈從北拉到南,再由西拉向東。她忘記了母親的離世,忘記了時間,他也忘記了那雜多的公務,忘記了自己的身份與年齡。他們就似兩個貪玩的小孩子,和別的那些吵吵鬧鬧互相攀比的小孩子一樣,只是在盡情感受原本就應屬于上元卻漸漸被時間遺忘了的快樂。
回家的時候已經(jīng)近深夜。他牽著她的手將她送到家門口,看著她進了里門才放心地離開。
長長的蠟燭早已燃盡,他將這只兔子花燈送給了她。她望著這只丑丑傻傻卻如何不叫她歡喜的兔子,心情就好似在蕩秋千,一蕩蕩到了最天邊。
她的嘴角一直噙著柔柔的笑,不曾散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