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亦城被舒涵拉著與A市幾個房地產(chǎn)商打了招呼，幾杯酒下肚，喝得太猛，頭有點暈，不自覺又朝大廳門口望去，目光穿過人群，熟悉的身影再次出現(xiàn)在大廳門口，可是下一秒便沒入人群，他端著酒杯的手不由緊了緊。　

接下來，舒涵說什么他聽不太清，其他人說什么他也聽不太清。他反復(fù)琢磨，他問自己，她為什么會在這里？來找人的？找誰？同學(xué)、同事、朋友、還是……

顧亦城抿著嘴，沒有再想下去，猛然將手里的酒杯塞給舒涵，所有人的目光都匯集在了他這里，多年養(yǎng)成的禮貌讓他僵硬地丟下一句：“抱歉，離開一下?！?/p>

顧亦城徑直朝大廳門口走去，前兩步還有點猶豫，兩步以后便加快了腳步，最后幾乎是用跑的。他抓住門口的禮儀，逼問道：“她去哪了？舒姝去哪里了？”大廳門口站著幾個人。這個不是她，那個也不是她……可惡，剛剛明明還在的……

“誰，誰是舒姝？”對方顯然嚇了一跳。　

“剛剛那個沒邀請函的女人。”他不死心地比劃著，“她這么高，長發(fā)，白白的?！薄?/p>

“哦，哦……她??？剛剛從那邊的扶手電梯下去了?！倍Y儀指了指后門的方向?！?/p>

禮儀話沒說完，顧亦城人已經(jīng)沖了出去。

香格里拉酒店背后是一條小巷子，穿過小巷子便是主干道，必須趕在下一個路口前攔住她。她走路速度慢，加上沒走多久，肯定沒走遠，只要他追，一定能追上。實際上，顧亦城追出酒店便看見了舒姝，一眼就認出她的背影，腳卻無法挪動。前一秒，他發(fā)瘋般的想要找她，現(xiàn)在她就站在那里，他又退縮了。

他問自己叫住她又能怎樣，問她這些年過得好不好？可是，她過得好不好與他又有多大關(guān)系？如今大家各自有各自的生活，不是嗎？

“舒……”他叫她的名字，像是有什么東西卡住了，硬生生的痛，咽不下也吐不出。其實，他知道這樣的分貝她是聽不見的……

恰好此時，肩膀被人拍了一下，回過頭，舒涵站在身后。

顧亦城意識到自己的失態(tài)，撫著額頭說：“遇見了以前的朋友，可能認錯了。”

舒涵看了眼遠去的女人背影，不緊不慢說：“哦？什么樣的朋友？認錯了？認錯了再叫一聲確認吧?！闭f著還真要去確認。

顧亦城連忙阻止他：“別，別，阿涵……是舒姝?！?/p>

舒涵問：“你還念著她？”

顧亦城不說話?！?/p>

舒涵說：“不是我說你，這女人的心不在你這里?！?/p>

顧亦城覺得胸口有點堵：“那又怎么樣呢？關(guān)鍵在于，我是真的喜歡她?！?/p>

“那你就是個傻瓜?！笔婧旖且还葱Φ馈?/p>

顧亦城冷哼一聲：“香煙盒上寫著吸煙有害健康，你戒了嗎？你每次買高爾夫球桿，我也覺得你很傻。因為你球技真的很爛，但你總會被游說買新的，你說為什么呢？因為你喜歡，你要不喜歡還能被人宰嗎？”

舒涵瞪著他，嗆得半天沒說不出話：“靠，我看你真不順眼。你老年癡呆了吧？還是好了傷疤忘了痛？一副魂丟了的樣子?！?/p>

“誰老年癡呆了？誰丟了魂??？”

兩人轉(zhuǎn)過頭，只見韓睿正好笑地看著他倆。

舒涵沒好氣地指著顧亦城道：“他?！?/p>

顧亦城沉著臉，朝韓睿點點頭算是打了招呼，轉(zhuǎn)身朝街對面走去。

舒涵在他身后吼嚷嚷：“說兩句不行??？去哪兒？”

“找我的魂去?！?/p>

顧亦城的車停在路邊，他酒勁沒過，回車?yán)镒艘粫?，解開領(lǐng)口的扣子，按下車窗，初秋的風(fēng)打在臉上，微涼，出了會兒神，他踩下了油門。

黑色跑車沿著江邊繞了一個圈，當(dāng)車停下來時，顧亦城才發(fā)現(xiàn)自己到了老城區(qū)，江邊長長的階梯，舊式的樓房密密麻麻，黑瓦白墻，一如當(dāng)年。

老城區(qū)的巷子較窄，街道兩邊賣什么的都有，雜而無序，倒是熱鬧。說實話，顧亦城幾乎沒在這樣的巷子里開過車，皺著眉，按了幾下喇叭，回頭的人不少，盯著他的車笑就是不讓路。

百來米的距離，他足足開了十多分鐘，當(dāng)他穿過小巷拐入一個小區(qū)后，發(fā)現(xiàn)旁邊竟是一條寬闊的馬路。他忽然有點明白剛剛那些人在笑什么。這么些年，城市在飛速發(fā)展、擴建、重造，而他只記得那條老路。

顧亦城將車停在路邊，下車，轉(zhuǎn)回小巷子，從一條巷子穿入另一條巷子，記憶漸漸回涌。他記得這里以前有個小賣鋪，道路旁有一棵上了年紀(jì)的銀杏樹，樹后一段長長的階梯，青石板鋪砌而成，一直盤旋通往江邊。

他站在銀杏樹下，想起多年前自己也曾站在這里，信誓旦旦地對喜歡的女孩說“如果有一天你走了，我會站在樹下等你回頭”。倘若這是一個誓言或者承諾，他想他是違背了曾經(jīng)說過的話。所以上天懲罰他，讓他永遠也看不見她回過頭來的樣子。

這些年他以為自己忘了，匆匆一瞥，卻仍然記得她在回憶里微微一笑的眉梢。才發(fā)現(xiàn)，思念已成畢生困頓，原來自己從來不曾忘記她一點點。彼時情懷，即便要深究，也永遠不會知道自己在她心中曾經(jīng)是什么位置。能夠記憶的只剩下玻璃窗后的背影，那些荒唐的片斷以及百折千回的情懷，最終靜靜地走向離別，就好像電影落幕后的曲終人散。

如果真的能問一句“你好么”，她答一句“我很好”，該是多么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