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著老人就開始發(fā)出奇妙的低語聲。我真擔心他會因為過度興奮而暈倒。
看他如此激動,我便猜出了他的身份,他肯定是立一和立治的父親。原本將家業(yè)寄托在長子身上,沒想到他十九年前卻不告而別。唉,怪不得老人家這么多年都沒原諒立一。
他此時的心情我雖然能夠理解,但不知道要怎么勸他才行。老人似乎還沒消氣,又結結巴巴地說:
“那些,渾,渾蛋都沒把我放在眼里……最,最近,就連立治那小子也,也拋下我不管……別,別以為我,不知道……我,我可沒糊涂呢!他們,一定是打算把我,我,我丟,丟到眉山里去。”
說著說著,他就把槍口指向身邊的親人。就在這時……
“哎呀呀,公公,您這是演的哪出???”
一個嬌滴滴,讓人感到和現(xiàn)場的氣氛不相配的聲音突然出場。聲音的主人是個年齡不詳?shù)呐耍f是少女也不為過,但她臉上似乎飄著一抹風塵氣。真實年齡要比外貌來得大一些吧,或許過了三十也不一定。
總之,她不像個規(guī)規(guī)矩矩的女人,也不像會出現(xiàn)在鄉(xiāng)下,與鍛炭家這種大戶人家相配的女人。
我記得力枚提到立一一家的時候,曾說過立治也是個有膽色的男人。
莫非這膽色的“色”說的就是眼前這個女人?她和立治先生應該有不同尋常的關系吧。
這時,從屋子里急匆匆地跑出一個像是用人的姑娘。
“非,非常抱歉……我剛才有一點事……”
“阿吉,你太不像話了,怎么可以把公公丟在一邊去忙自己的事??!”
這女人變臉比變天都快,和用人說話時便換上一副夜叉相。她用極其嚴厲的口吻把這個叫阿吉的可憐姑娘罵得體無完膚,但下一個瞬間又轉變成溫柔的兒媳開始安撫老人。
我被她的演技嚇到了。
女人讓用人把老人攙扶到里屋,接著又回過頭把我這個訪問者打量了一番,說道:“哦,剛才真是讓您見笑了……”
“沒關系,我想見見立治先生?!?/p>
“啊呀,真不巧,我丈夫出門了?!?/p>
“是嘛……”
我邊附和邊思考對策。立治先生的兒子廣治應該知道伯父立一的事吧。他應該從祖父或者父親那里聽說了鍛炭家有這么一個不孝之子。就算他不知道,我也可以把事情的經(jīng)過說給他聽,或許他馬上就會告訴立治。
“那廣治先生在家嗎?”
“哎,他和我丈夫一起出門了……”
“不會吧,揖取家的將夫先生告訴我,他剛才還和廣治先生見過面啊。”
“是這樣嗎?那我去看看,說不定在家吧。”
說到最后,她仿佛是在自言自語,看上去一點兒也不可靠。女人低著頭就回身朝屋內(nèi)走去。如果廣治也不在的話,我只能改天再來了。
“你進那座山了嗎?”
突然有人在背后說話,我嚇了一跳,急忙轉過身。
一個小男孩在玄關外探出腦袋望著我。雖然他和普通人家的孩子一樣剃了個光頭。但皮膚如此粉嫩白皙,長相又可愛的少年在鄉(xiāng)下也是很少見的。
“你是這附近的孩子嗎?”
“唔唔,我是這家的小孩?!?/p>
少年說著朝玄關內(nèi)指了指,莫非他就是剛才那個女人的孩子?但那女人看上去可不像有這么大的孩子。
如果是那女人生的話,我也能理解為什么這孩子會長這么漂亮。
當我沉浸在想象中時,那孩子又問道:“喂,你說啊,你真的到那座山里去了嗎?”
“哎?你為什么會這么問?”
“因為你提到了立一伯父呀。”
“這個家里的人都知道立一伯父的事嗎?”
見少年爽快地點點頭,我想真是太好了,待會兒和廣治解釋起來就簡單多了。
然而,少年凝視著我的視線,讓我覺得有些不適應。
“嗯,我是去了山里,但我是去辦一件重要事,所以……”
“那你看到什么了嗎?”
“哎?看到什么?什么意思???”
“你看到那個很厲害的東西嗎?”
“沒有,我沒有看到很厲害的東西呀?!?/p>
“哼哼,我可看見了?!?/p>
少年十分得意,卻不肯說出那“厲害的東西”究竟是什么。但與此相比,他竟然也進過乎山,這才是讓我感到意外的事。
“你是走這條路上山的嗎?”
我指著鍛炭家外面,那條西側的山路。
“那條路啊,走到一半就沒路了。所以現(xiàn)在只有去神山山腳下,那座供奉‘白地藏菩薩’的祠堂里的人,才會走這條路。祠堂應該在西邊山道的入口處,我是從揖取家那邊,‘黑地藏菩薩’的祠堂前通過的……啊,我對你說的事,你一定要保密哦,不然我會被人罵死的?!?/p>
我忙安慰少年別擔心,我絕不會亂說,跟著又問他今早的情況,結果少年說他因昨天的惡作劇,被命令待在家里,沒看到釜石家迎娶新娘的儀式??磥磉@孩子非常頑皮,今早也沒讓大人省心。他趁大家不注意,偷偷躲在屋子旁邊,而且是靠近乎山的那邊偷看。
我聽他這么一說,料定他肯定看到了什么。
“一點兒都不好看,無非就是看看幾個人抬著新娘的衣服往家里走,真不知道那些人激動個什么勁兒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