侯久滿示意赫頓:“你說,紅毛?!?/p>
赫頓道:“簡單講,這位先生曾經(jīng)和我一樣,是名土耳其的軍械師,他在看見了五羊槍的圖紙后,認(rèn)為非常的好,很想為他的國家大批定購。”
侯久滿問道:“你一個(gè)商人,能做主此事?”“能!能!我是本帝國蘇丹陛下的侄子?!?/p>
侯久滿看著鐵良。鐵良道:“茲事乃大,本官須稟報(bào)朝廷。”
侯久滿笑笑:“反正朝廷不急,要不標(biāo)下先拿五羊槍,換些洋人的銀子?”
“放肆!侯大人這里面還背著大過呢,新槍乃國家機(jī)密,槍圖何以到了洋人手里?!”
侯久滿抱拳,正色厲聲:“鐵大人,有人幾次三番盜取我粵局槍圖,標(biāo)下正想懇請大人,速將此事與五羊槍研造成功一并稟報(bào)朝廷,稟報(bào)皇上,稟報(bào)太后!”鐵良怔住。
此時(shí),侯府餐廳,阿爾薩蘭、侯夫人、玉姑一人一桌,默默用飯。阿爾薩蘭捂著肚子,面色不佳。侯夫人看看,說道:“大福晉,府里這般冷清,日后用餐,我等是否同桌,熱鬧一些?”阿爾薩蘭未應(yīng),丟下筷子走出門。
玉姑埋怨:“阿媽,您真是多話!”
侯夫人輕輕嘆息:“你坐到阿媽一桌來。”
阿爾薩蘭回房蜷在炕上“哼哼”著。
不一會兒,侯夫人端碗進(jìn)門:“老婦人見大福晉氣色不好,知道大福晉又到了每月遭罪的日子,想送碗紅糖水為大福晉緩一緩?!?/p>
“用不著,端走。”阿爾薩蘭冷冷地說。
侯夫人把碗放下:“試試吧大福晉,長久硬挺,只怕會落下其他的病?!?/p>
阿爾薩蘭執(zhí)拗著讓拿走。“請大福晉趁熱喝。”侯夫人說完走出門。
阿爾薩蘭恨恨地瞪眼,捂著肚子繼續(xù)哼……她看看那碗,端起聞聞,嘟囔著:“會不會有毒?”
晚飯后,玉姑在庭院練射五羊槍。阿六走來稟報(bào):“玉姑小姐,有人想見您?!?/p>
“見我?什么人?”
阿六低聲:“小姐,來人講他們曾經(jīng)在劉婆老堂下。”
玉姑一驚,看看左右:“叫他們?nèi)ノ叶缂覐R等著?!?/p>
玉姑悄悄到家廟,玉姑吃驚地問來人:“什么?你等找我購槍?!”可言亦驚問:“你等想走我妹妹的門子,從我阿爸那兒弄槍?!”
兩個(gè)湖南鄉(xiāng)民似的漢子,甲道:“正是。我等曾聽劉婆老生前講過,玉姑小姐是個(gè)俠義之人?!?/p>
“可,可你們有所不知,我從小與阿爸冰火不容,連我自己用的槍彈,都先是劉婆老贈送,后由市井高價(jià)購買?!庇窆脼殡y。
兩個(gè)漢子對視一陣,甲又道:“那,斗膽一問,能否繞過侯大人,直接從槍炮局的庫房……”
可言:“偷?談何容易,局內(nèi)有護(hù)軍日夜值守不講,庫里的槍也是有數(shù)的?!币覈@息一聲。
玉姑:“你們很急嗎?是不是又要……又要做什么事情?”甲起身拱手:“玉姑小姐若能助我等購槍最好,旁的,無意牽連小姐。我等暫且告辭?!?/p>
兩個(gè)漢子隨后走進(jìn)樹林,向等候在這里的湖南哥老會首領(lǐng)馬福益稟報(bào)。龍頭大爺,玉姑小姐頗有難處。
馬福益沉吟片刻:“槍的事再做盤算。既然已經(jīng)到了廣東地界,你二人速向本埠各碼頭,口傳消息:我三湘兄弟將于今年十月,老妖慈禧70壽宴之際,與華興會黃興相約舉事。望各路豪杰,積極響應(yīng)!”二位漢子抱拳領(lǐng)命。
出了茶樓,侯久滿回總辦室,高興地拍拍赫頓:“阿爸的好兒,不錯(cuò),這場戲演得恰是火候。叫那鐵良妄圖打壓我粵局新槍!”
赫頓叫道:“老侯,我沒想照你的主意演戲,這是真的!你看,這是那位商人草擬的合同?!焙疹D取出幾張紙。
侯久滿笑:“還挺周密,小紅毛,你也學(xué)會阿爸的一套了?!?/p>
赫頓起急:“老侯,你看看,這真的是真的!”
戴刀也道:“大人,戴刀已經(jīng)看過,的確是真的?!焙罹脻M接過合同,大睜眼睛:“真的?我中國的兵槍也能出洋?!”
這夜,侯久滿回府,覺屋外有動靜,便問道:“誰在門外?”玉姑遲遲疑疑,邁入門檻。見玉姑,他一怔,笑笑,“你可是難得邁我這道門檻。”
玉姑走到桌邊坐下,看看槍圖,艱難開口:“……不是我想找你……”
侯久滿笑著:“那你何事?”
玉姑吞吞吐吐:“就算我找你,也是白找?!?/p>
“什么事,先說來聽聽?!?/p>
“我……我想進(jìn)你的槍炮局做工?!?/p>
侯久滿吃驚:“什么?你想……做工?怎么好好的……”
“什么好好的,玉姑偌大的人,成日守在這枯井冰窖一般的侯府,早晚活活悶死?!?/p>
“你還悶?一個(gè)女兒家男人裝束,天天地?fù)]槍縱馬,十里八鄉(xiāng),誰不驚為奇觀?!?/p>
玉姑使性子。侯久滿讓著:“好好好,別瞪眼,千萬別說來就來,阿爸我前世欠你的……”“你今世欠玉姑!”
侯久滿愣愣:“我……好好,阿爸準(zhǔn)你入廠。說吧,想做什么工種?”
玉姑:“我這個(gè)樣子,能做何工?!你將玉姑放在庫房,當(dāng)個(gè)看庫的庫頭?!?/p>
“看庫?我的槍子廠倒是有些女工、童工,你如果不嫌有失身份……”
“不!玉姑只去槍庫!”
侯久滿怔怔:“為何只去槍庫?”
“我明日便去上工!”玉姑說完就走了出去。侯久滿愣愣地看著玉姑背影。
玉姑走出房門一怔,阿爾薩蘭站在門前,吃驚地看著她。玉姑瞪眼:“你偷聽?!”
“誰、誰偷聽!”阿爾薩蘭醒過神,走進(jìn)門去。
阿爾薩蘭走進(jìn)侯久滿房間,看看門外:“這小野駒子,想進(jìn)廠做工?”
“住嘴!誰是小野駒子?!”
阿爾薩蘭:“一個(gè)昏天黑地的瘋野丫頭,何故突然想在你這不疼不愛的老子手下受拘?”
“住口!你怎知老子不疼不愛?!老侯的女兒老侯管,無需你多嘴多舌!”
阿爾薩蘭看看侯久滿:“懶得與你啰嗦。知道嗎,你擅自抄砸鹽運(yùn)使司衙門和厘金稅卡,是滅門之罪!別以為你有萬歲牌保命,無所顧忌,萬歲牌保你的頭,可不保你一家老小的頭!”
阿爾薩蘭欲走,侯久滿攔道:“慢!侯久滿替朝廷疏通鹽路、稅道,哪來的滅門之罪?”
“你那不過是落格之舉!大清自有鹽官、稅吏,何須你到處伸手,越俎代庖?”
侯久滿:“我越俎代庖了嗎?老侯懲治懲治貪官墨吏,可曾收繳過一兩紋銀?”
“你目下尚不缺錢,但你拿住了鹽道、稅關(guān)的命門,隨時(shí)可將鹽銀、稅銀盡收囊中!”
侯久滿被阿爾薩蘭戳得尷尬:“待、待老侯那樣做了,你再告密不遲,何須現(xiàn)在如此辛苦?!”
阿爾薩蘭“哼”了一聲,轉(zhuǎn)身便走:“別不識好歹!”
“等等,老侯也有話!今日,巡察欽差鐵良大人得知,被盜槍圖已然流落市井,并為洋人所獲。你該心知肚明,這盜圖之人不僅對粵局心懷叵測,而且是個(gè)貪利賣國的小人!”阿爾薩蘭一怔,繃著面孔走出。見善緹赤膊練功,舞著那把一等侍衛(wèi)的金刀,呼呼有聲。她憤憤地:“善緹!記著,明日一早隨我出門!”
次日,玉姑被吳丁貴引進(jìn)槍炮局陳列室,吃驚地睜大眼睛:玻璃柜中僅有幾只手槍、步槍,房中央擺著舒適的藤椅、茶幾,以及一杯已然泡好茶水。
“這就是你們的槍庫?!”
吳丁貴:“局內(nèi)有許多槍庫,總辦大人吩咐:這一間最為適合玉姑小姐把守?!?/p>
“放屁!就這么幾支破槍,還用把守嗎!”玉姑憤然離去。吳丁貴竊笑。
玉姑氣惱地沖入總辦室:“……人呢?!”
吳丁貴:“小的不知?!?/p>
“氣死我了!走!帶我去其他槍庫看看!”
吳丁貴:“小的不敢?!?/p>
“不去,我自己問!”玉姑轉(zhuǎn)身離去。
吳丁貴忙追:“小姐……小姐……今日所有槍庫的庫頭全都告假,回鄉(xiāng)下割稻子去了……”
此時(shí),侯久滿正與戴刀巡看著海邊的火藥廠工地。侯久滿:“刀兒,五羊槍不必等朝廷驗(yàn)校,你鋪排一下,我等即刻開工生產(chǎn)。”
戴刀遲疑:“這……大人,這行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