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米的信寫得相當(dāng)?shù)驼{(diào)。玉米想來想去決定采取低調(diào)的辦法。她簡單地介紹了自己,用筆是那種適當(dāng)?shù)馁澰S。然而,筆鋒一轉(zhuǎn),玉米說:“我一點點也比(配)不上(你)。你們在天上,天上的先(仙)女才比(配)得上。我沒有先(仙)女好,沒有先(仙)女好看?!庇衩椎脑捳f得一點都不失體面。一個人說自己沒有仙女好看,畢竟是應(yīng)該的。信的最后玉米說:“我現(xiàn)在天天看天上,白天看,晚上看。天上是老樣子!白天只有太陽,夜里只有月亮?!毙艑懙竭@兒已經(jīng)相當(dāng)抒情了,關(guān)鍵是玉米的胸中憑空涌起萬般眷戀,結(jié)結(jié)實實的,卻又空無一物,很韌,很折磨人。玉米望著自己的字,竟難以掩抑,無聲地落淚了,心中充滿了委屈。玉米想說的話其實不是這些。她多想讓彭國梁知道,自己對這一門親事是多么滿意。要是有一個人能替自己說,把彭國梁全說明白了,讓彭國梁知道她的心思,那就太好了。玉米封好信,寄了出去。玉米在寄信的時候多了一分心思,她留的是王家莊小學(xué)的地址,“高素琴老師轉(zhuǎn)”。信是寄出去了,玉米卻活生生地瘦去了一圈。
有了兒子,王連方的內(nèi)心松動多了。施桂芳他是不會再碰她的了,攢下來的力氣都給了有慶家的。要是細說起來,王連方在外面弄女人的歷史復(fù)雜而又漫長。第一次是在施桂芳懷上玉米的時候。老婆懷孕對男人來說的確是一件傷腦筋的事。施桂芳剛剛嫁過來的那幾十天,兩個人都相當(dāng)?shù)刎?,滿腦子都是熄燈上床??墒菃栴}立即來了,第二個月桂芳居然不來紅了。怎么說好景不長久的呢?桂芳自豪得很,她平躺在床上,兩只手護著肚子,拿自己特別地當(dāng)人,說:“我這是坐上喜,就是的,我知道的,我肯定是坐上喜,就是的?!弊院罋w自豪,施桂芳并沒有忘記給王連方頒布戒嚴令。施桂芳說:“從今天起,我們不了?!蓖踹B方在黑暗中板起了面孔。他還以為結(jié)了婚了就能夠甩開膀子七仰八叉的,原來不是,結(jié)婚只是老婆懷孕。施桂芳把王連方的手拉過來,放到自己的肚子上去。王連方無聲地嘆了一口氣,指頭卻活動得很,在施桂芳的肚子上蠕動。蠕動了幾下,手指頭全挺起來了,忍不住往下面去。施桂芳抓住王連方的手,用力掐,是那種建功立業(yè)之后特有的放肆。王連方很急,卻又找不到出路。這種急還不容易忍,你越忍它反而越是急,跳墻的心思都有。王連方忍了十來天。他再也沒有料到自己會有膽量做那樣的事,他在大隊部居然把女會計摁在了地上,扒開來,睡了。王連方睡她的時候肯定急紅了眼了,渾身都繃著力氣,腦子里卻一片空白。相關(guān)的細節(jié)還是事后回憶起來的。王連方拿起了《紅旗》雜志,開始回憶,后怕了。那是中午,他怎么突然起了這份心的?一點過渡都沒有。女會計大他十多歲,長他一個輩分,該喊她嬸子呢。女會計從地上爬起來,用搌布擦了擦自己,褲子提上去,系好,捋了捋頭發(fā),前前后后撣了撣,把搌布鎖進了柜子,出去了。她的不動聲色太沒深沒淺了。王連方怕的是出人命。一出人命他這個全公社最年輕的支書肯定當(dāng)不成了。那天晚上王連方在村子里轉(zhuǎn)到十一點鐘,睜大了眼睛四處看,豎起了耳朵到處聽。第二天他一大早就到大隊部去了,把所有的屋梁都看了一遍,沒有尸體掛在上面。還是不放心。大隊部陸續(xù)來了一些人,到了九點多鐘,女會計進門了,一進門客客氣氣的,眼皮并不紅腫。王連方的心到了這個時候才算放下了,發(fā)了一圈香煙,開始了說笑。后來女會計走到了他的身邊,遞過一本賬本,指頭下面卻壓著一張紙條。小紙條說:“你出來,我有話說給你?!币驗槭菍懺诩埳系?,王連方聽不出話里話外的語氣,一點好歹都沒有,剛剛放下來的心又一次提上去了,還咕咚咕咚的。王連方看著女會計出門,又隔著窗欞遠遠地看著女會計回家去了。王連方很不安。熬了十幾分鐘,很嚴肅地從抽屜里取出《紅旗》,攤開來,拉長了臉用指頭敲了幾下桌面,示意人們學(xué)習(xí),出去了。王連方一個人來到了會計家。王連方作為男人的一生其實正是從走進會計家的那一刻開始的。作為一個男人,他還嫩。女會計輔導(dǎo)著他,指引著他。王連方進入了前所未有的好光景,他算什么結(jié)了婚的男人?這里頭緒多了。王連方和女會計開始了斗爭,這斗爭是漫長的,艱苦卓絕的,你死我活的,危機四伏的,最后卻又是起死回生的。王連方迅速地成長了起來,女會計后來已經(jīng)不能輔導(dǎo)了。她的臉色和聲音都很慘。王連方聽到了身體內(nèi)部的坍塌聲、撕裂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