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大膽走出曾府,自沒注意,也難以見到。今晚的飄飄院,樓內(nèi)燈火繁點(diǎn),獨(dú)不見姑娘迎門接客,數(shù)名睛目生光的男人,久久駐足門前不愿離去。抑不知飄飄院是出了事情,或是今晚也有像昨日那般出手闊氣的有錢公子,包下了整座香樓。
但聽數(shù)聲長嘆,街上顯得愈加冷清。
張大膽壓垂腦袋,腳步緩慢而輕小,邊走邊想:“我都這般大了,干娘卻還要送一件大紅的平安兜給我,還要我把它穿在身上,這若給別人瞧了見,該多么地不好意思。可干娘生病在床,她老人家的一番心意,我怎好當(dāng)面拒絕,唉……”無奈一嘆,另接著想,“曾兄講我是永歷的兒子,不知是真的假的,倘若我真姓朱,那當(dāng)今皇上不就成了我的殺父仇人?可若不是,曾兄又豈會騙我?”又嘆了一嘆,今日的許多事情,實(shí)都太過矛盾,特別是中午曾老頭講的那些話。張大膽心中雖不愿去懷疑,因?yàn)樗嘈旁项^不會欺騙他,可如今事后想來,自己打小在四平街長大,突然有一日告訴他,他是帝王子嗣,這確讓他匪夷一時難以接受。
更使得他心中愈生疑惑的,還是曾兄始終未告訴他楚嬪妃離開緬甸后的情景。還有,他若真是楚嬪妃和永歷皇帝的兒子,那四平街街尾,那一對張氏夫婦又是誰?
這一連串的不解,越想越覺得奇怪,他不知曾兄為何此時要告訴他這些事情,但既然說了出來,卻為何還要有所隱藏?若非他一直心系荷心與那個女人,還真得向曾兄討教個明白不可。
心下思想著,不覺已走到歷家古宅后院的巷角處。
忽然,暗夜的天空下,但聞一聲飛鴉叫過,張大膽微地一驚,抬起頭來,看見萬里蒼穹,居然空無月影,數(shù)點(diǎn)寒星冷光,鬼火一般吊在半空。
張大膽怔了一怔,進(jìn)了巷子。
突地,一團(tuán)白花花的影子,在數(shù)米遠(yuǎn)的黑暗下,動也不動地?cái)r在巷子中間,就似地獄下來的小鬼,提著兩粒碧藍(lán)碧藍(lán)的勾魂小火,在等著他一般。
張大膽又是一驚,腳步微地頓了一下,輕輕靠近幾步,白影子似受了驚嚇,兩粒小火閃了兩閃,“滋滋滋”發(fā)著聲音。
張大膽又向前幾步,突地,他臉色一變,脫口道:“貓?!?/p>
白貓身子一動,機(jī)警地立了起來,三兩下躥上歷家大院的墻頭,站在上面回頭冷冷看著下面的張大膽。
張大膽微地一怔,連驚帶喜,此只白貓正是經(jīng)常在歷家老宅見到的那只。也是人們懷疑二十年前嚇?biāo)缽堃里L(fēng)的那只。他不免心里暗忖:“別人都說我父親是讓你給嚇?biāo)赖模胰舭涯憬o逮著了,倒也算是給父親報(bào)了仇?!痹谒闹?,此時仍把張依風(fēng)夫婦看成是自己的親生父母,雖然曾老頭說永歷帝才是他的親生父親,而他也有著幾分的相信,但二十多年來心中所依賴的那份感情,豈能在朝夕之間便可改變得了。
他輕腳走近,雙眼直直看著白貓,希望分散它的注意,一把將其擒住。
豈料,白貓未等他走到墻腳,轉(zhuǎn)眼一晃從墻頭躍下了院中。
張大膽愣了一愣,呆呆望著高高的墻頭,臉色沮喪。
原來,當(dāng)年富甲一方的歷家所建造的墻院,不僅上高三米,且為了防小人翻墻入竊,特又在墻頭埋下許多磨刃得如刀鋒般尖利的河石。故而張大膽想翻墻進(jìn)去是不可能的,只能眼睜睜看著這只詭異的白貓又一次在自己面前溜掉。
他暗嘆一聲,朝巷子深處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