史前病毒掀開羽絨被,重出江湖
特別危險,殺手藏在無瑕冰川內(nèi)
一具孩子的尸體。
我如同禿鷲一般嗜好尸體。尸體對別人來說是恐懼和骯臟,對我來說,是盛宴和一頁頁翻開的教科書。
我向他鞠躬。深深。也許該用“它”,寶蓋它,因為生命已然丟失。但我還是一貫用“他”或“她”,在我眼里,它是活的。他會向我述說他曾經(jīng)遭受的苦難,他會控訴哪些治療是必需和有效的,哪些只是敷衍和謀財。我知道在生命離開的最后一瞬,殺手的致命一擊,落在哪個臟器之上。我知道禍源從哪里來,又到哪里去了。
這具寶蓋它,是個小他。只有,十歲。
平常是有助手的,但這一次,無。沒有人愿意深入這種令人恐懼的瘟疫深處,如同進入布滿怪獸的幽洞。包圍著我的是充滿了令人窒息的消毒水氣味的解剖間,我不責怪他們,連我自己也戰(zhàn)戰(zhàn)兢兢。我孤獨地和死于這種怪異疾病的尸體在一起,和一個小小的他,相依為命。
我做了力所能及的防護,像一個進入核輻射區(qū)的防化兵。這使我的手指不能像平日那樣靈活,當我俯下身體的時候,沉重的圍裙摩擦著尸解臺的邊緣,沾滿了血跡。
關(guān)于小他的解剖病理報告,我已經(jīng)書寫了醫(yī)學文件。我不再復(fù)述那些充滿醫(yī)學意味的文字。
我曾多次在電子顯微鏡下觀察這個置人于死地的病毒。它竟是光彩奪目的漂亮,猶如一頂寶石鑲嵌的花冠。我把它命名為“花冠病毒”,自鳴得意。我不知道這是否能成為它的最終命名,起碼這個算是它的乳名。
這幾天,我查遍了所有的已知病毒毒譜,沒有這個病毒的絲毫信息??裣?,一個從未被發(fā)現(xiàn)的新型病毒,被我尋找并固定下來。你可以把它比擬成一個詭異的間諜,也可以把它想象成嶄新的物種??傊瑹o論這個險惡的病毒給病人造成了多么大的痛苦,科學家的快樂仍是由衷而猛烈的。請不要用世俗的標準來衡量我。
現(xiàn)在,我要找到它是從哪里來的。
在北極的格陵蘭島上,研究冰層物質(zhì)的科學家們曾從冰川中鉆取出了一根冰芯。在對其進行研究的過程中,一種不明微生物突然出現(xiàn)在顯微鏡下。我能夠想象他們當時的駭然,一如我此時的震驚。
科學家最后認定,在冰芯里面發(fā)現(xiàn)了已經(jīng)存活了近14萬年的病毒毒株,猜測這類微生物會在適合其生存的冰中蟄伏,等待時機以東山再起。不難想象,這14萬年它們是如何度過的。它們開始自我儲存,進入類乎冬眠的狀態(tài)。冰芯的環(huán)境對它們相當有利,病毒耐心地等待復(fù)蘇,希望在某一個清晨,遭遇人類、水生物或其他生物的造訪。冰川對絕大多數(shù)生物來說,乃死亡禁地。但它是人類已經(jīng)發(fā)現(xiàn)的最好的保存微生物的母體。病毒雖兇惡,也有不堪一擊的時刻。比如熱、水、酶、化學藥劑以及紫外線等,都可置病毒于死地。冰川的寒冷減少了熱量對它們的毒殺,冰層里幾乎沒有流動的水存在,極大地杜絕了化學物質(zhì)對生物分子的腐蝕。紫外線雖然能夠穿過冰層,但那只是表面現(xiàn)象。若冰層達到幾米厚時,光能迅速衰減,力量便消失殆盡。冰雪如同羽絨被子,覆蓋著這些古老的病毒,讓它們在這個安全的黑暗宮殿中,安睡萬年,全須全尾延年益壽??茖W家已經(jīng)從800萬年前的冰層中分離出了活細菌,這一紀錄還在不斷刷新中,現(xiàn)在已經(jīng)飆升到在2500萬年前的永久凍層帶中,也分離出了活細菌。在極端冰冷的世界里,存在著許多不為人知的微生物。
“病毒”一詞源于拉丁文,原指一種動物來源的毒素。病毒能增殖、遺傳和演化,因而具有生命最基本的特征,遠古病毒再次進入宿主的途徑,我設(shè)想是這樣的——首先是冰川融化,然后隨著冰川融水,它們重新回到陽光下,遇到對其缺乏免疫能力的宿主,便會急速擴大種群。并以此侵襲為據(jù)點,向整個人類世界傳播。它們所具備的毒性無人知曉,大規(guī)模爆發(fā)后,造成的危害難以估量。
全世界約有16萬處冰川正在快速消融。歐洲阿爾卑斯山的冰川面積比19世紀中葉縮小了1/3,體積減少了一半。非洲最高山乞力馬扎羅山的冰川萎縮了85%。據(jù)測算,2070年至2080年,北冰洋海冰可能消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