宣傳干部們鼓掌。

幾個會開下來，羅緯芝累得要散架。

她和辛稻向通信間走過去。

羅緯芝調(diào)侃說：“謝謝你對我的信任，突然襲擊，給我發(fā)言的機會?！?/p>

辛稻說：“我不喜歡形式主義，希望會議有成效?！?/p>

羅緯芝說：“那位女主編很可愛?！?/p>

辛稻說：“你說的是哪位女主編？宣傳部門里女主編是很多的?！?/p>

羅緯芝莞爾一笑道：“原本我還不能完全斷定你們的關(guān)系是否非同一般，但你這樣假裝遺忘，就是欲蓋彌彰了。”

辛稻說：“做女人還是糊涂一點好。”

羅緯芝說：“你可以直接告訴她。”

辛稻笑笑說：“我現(xiàn)在就是在直接告訴她。”

暮色蒼茫。按規(guī)定到了可以和家人通話的時間，每天五分鐘，有人監(jiān)聽。使用一個特定的小房間，電話也是特別定制的。你曾填寫過的手機號碼，已記錄在案，這會兒派上用場。對方電話上顯示出來的號碼，和你的手機號碼相同。工作人員坐在一旁，整個過程面無表情。媽媽一個勁兒地?fù)?dān)心羅緯芝的安全，噓寒問暖的，從吃的什么到住在哪里，無一遺漏。羅緯芝詳盡作答，把自己的衣食住行盡可能說得花團錦簇輕松無憂。特別是安全問題，保證自己只是在非常外圍的區(qū)域活動，健康完全沒有危險。雖然離開家才幾天，羅緯芝感到自己和平常人的生活，已拉開了十萬八千里。

常和母親一起聊天的一位獨居老太太，活活被嚇?biāo)懒?。老人家自從知道了瘟疫這事兒，就白天黑夜24小時開著電視，連上廁所都不關(guān)門，生怕遺漏了重要信息。解大便還好說，只要自己不怕臭氣彌漫整個屋子，開著茅房的門也不要緊。解完手，按下抽水馬桶的按鈕就一個箭步（這對老太太是高難動作，但她終于掌握了。）跳出廁所，湊到電視旁，沖水聲就不會掩蓋播音員的聲音了。解小手就有點麻煩，馬桶聲可以參照上面的處理方式，但自己制造的聲響，也會影響清晰的收聽。老人家略一思考，發(fā)明了一種方法。把一泡尿，分成三段。每次趁著播音員換氣的間隙，迅速解決一部分。這樣分段耗時比較短，跳將出去，正好趕得上聽下一句。如果沒有重要信息，就回去繼續(xù)制造自身的嘩嘩水聲。有重要信息，就先隱忍著后續(xù)動作，聽完了再說。這個發(fā)明，她向母親大力舉薦過。母親虛弱地說，這也太委屈膀胱了。那老太太說，我不像你，家里有六只耳朵。母親說，就算你只有兩只耳朵，可重要信息是會反復(fù)播放的，你也不用這么緊張。老太太說，我就是要在第一時間知道信息，不能落后。母親知道勸也沒用，就不再作聲了。

不料防疫這根弦繃得太緊，瘟疫還沒要了人的命，老太太原有的心臟病、高血壓一并犯了。血壓高沖決了血管，心情緊張又堵塞了心臟。兩面夾擊，老人家就在從廁所到電視機旁的縱身一躍中，猝然倒地身亡。

身處抗疫指揮部，各路信息紛至沓來。

一些癌癥患者，因為害怕到醫(yī)院里會碰上花冠病毒疑似病人就診，到了該化療的時間也延宕不去就診，癌癥復(fù)發(fā)過世。人們也鬧不清，這算是死于癌癥還是死于恐懼呢？

某日中午12時整，有人從18樓跳下，血肉模糊。大街上就算少有人經(jīng)過，待在家里的人可不少。驚天動地的拍擊聲，讓人驚詫不已，紛紛探出頭觀看。那人還很明智，死前留下遺書，說自己了斷生命，和任何人無關(guān)，兇手就是花冠病毒。與其這樣天天擔(dān)驚受怕，不知道哪一天會被病毒折磨致死，潰爛成湯不成嘴臉，還不如先下手為強，自己的事情自己做主，不受卑鄙的病毒控制，落個全尸維護尊嚴(yán)。

經(jīng)查，此人為抑郁癥患者，近來斷了藥，不敢到醫(yī)院就診取藥，認(rèn)為反正是慢性病，自己控制得不錯，挨幾天沒關(guān)系。不料抑郁癥復(fù)發(fā)，悲觀厭世，從幾十米地高空墜下，血肉迸濺四體不全，和死于花冠病毒的慘象不相上下。

人們奔走相告。自殺是會傳染的，幾天內(nèi)又有多起自戕事件發(fā)生，都是和對病毒侵襲的極度恐懼有關(guān)。死亡方式多選擇墜樓或是懸梁。離世的人都很善良，留下遺書說明原因，免得非常時期警察還要為此奔忙。

抑郁蔓延。于是有人提議在燕市全市投放抗抑郁藥物，最后被否決了。那些藥物的基本原理都是調(diào)整人體神經(jīng)介質(zhì)的比例，讓你進入興奮狀態(tài)。試想一下，該藥物一旦大規(guī)模發(fā)放，整個燕市進入亢奮歡愉狀態(tài)，也甚難應(yīng)對。后來決定要燕市所有醫(yī)院，查找抑郁癥患者的病歷檔案。人家不敢來取藥，就送藥上門，保證不斷藥。這一舉措證明十分有效，自殺的風(fēng)潮漸漸平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