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臘八說：“是，少奶奶，全是黏谷。”

牟宗升把臉一橫，說：“你說黏谷就是黏谷了？我還說我地里種的也是黏谷呢?！?/p>

幾個叔叔們用目光詢問姜振幗，看她還有什么答對。牟宗天對姜振幗說：“是啊，你地里能種黏谷子，別人地里也可以種?！?/p>

一直沒說話的晚輩牟銀，這時候說話了。他說：“要種黏谷子，一定是整塊地里都種，不會是一塊地里種兩種谷子。要是二叔那塊地的谷子都是的，啥都不用說了；要是只有一長條條是黏的，那我大嫂的話就是真的了。”

牟宗升白了牟銀一眼，說種子撒在地里，怎么分清是不是黏谷呢？總不能把莊稼都毀了，一粒一粒種子扒出來檢驗吧？

把莊稼全毀了，當然不行。不過姜振幗早就想好辦法了，說現(xiàn)在誰都別爭論了。到了陰歷七月收割谷子的時候，如果二叔地里的谷子都是黏的，那我就是誣陷了二叔，該怎么懲罰，我都認了；如果二叔地里，單單只有一條條谷子，跟我家地里一樣是黏谷，那些地就是侵占我家的，我不敢說對二叔懲罰什么，二叔把那片地和谷子一起退還給我就行了。

牟宗升心里一聽，就有些發(fā)懵了。這小寡婦真會算計，現(xiàn)在把莊稼讓我給她管理著，到了收割的時候再收回去，省力又省心了。這樣想著，嘴上卻答應了，說那就到了收割的時候再理論。

他要盡快結(jié)束這種尷尬的場面，然后慢慢地去想對策。

各家的爺們散去，姜振幗讓翠翠關上了老爺樓大廳的門，說她要一個人在里面坐一會兒。她站在老祖宗畫像前，換了幾炷新香，虔誠地跪下，祈求老祖宗保佑她和兒女平平安安，保佑牟家萬世昌盛。她說：“祖宗在上，我愿意用生命，換得家族的榮耀。”

女人一生只能從一而終，她知道寂寞守寡的路很長很長。一炷新香早就燃燒完了，屋內(nèi)煙霧繚繞，她還跪在那里，看著老祖宗的畫像。

她心里明白，莊園內(nèi)的幾大家，是用泥捏在一起的，經(jīng)受不得風雨。她要做的就是要讓泥捏的莊園，免遭風雨襲擊。

屋里的煙霧越來越厚重了，她感到有些憋悶，這才從祖宗畫像前站起來，去打開身后那扇緊閉的大門。

從這之后，她心中有一道門，卻永遠也打不開了。

各家的女人，對爺們兒今天開會的結(jié)果，還是很關心的。牟銀剛進門，太太欒燕就問推舉誰來當家族掌門人。聽說是姜振幗，她松了一口氣，說：“只是不知道姜振幗能不能頂起這么大家族的門戶來?！蹦层y讓她不用操這個閑心，說：“大嫂這女人，藏而不露，精明過人，恐怕牟家還沒有誰能比她更能耐，今兒我算是見識了?！?/p>

于是牟銀把剛才在日新堂當場對質(zhì)的事情告訴了欒燕。

欒燕聽了直搖頭，罵牟宗升太缺德，說道：“看二叔這次怎么收場吧。”

月新堂那邊，牟宗升去日新堂議事的時候，李太太就吩咐小灶，中午飯加兩個菜，并備好了米酒，等待老爺回來慶賀一下。在李太太看來，牟家的掌門人肯定是自己的老爺了。

她等了半天，牟宗升回來了。從他的臉色上，可以看出事情不像她想像的那樣簡單。他臉上的憤怒，很快要撐破臉皮炸開了。

老媽子見了，趕緊躲開。傭人們中只剩下丫環(huán)小六沒法躲藏，她要在老爺身邊伺候他。她見老爺坐在太師椅上，掏出長桿煙袋要抽煙，裝煙絲的手卻有些哆嗦，怎么也裝不上，就急忙走過去，把煙絲捏到了煙鍋里，點上了火。因為老爺已經(jīng)占有了她，所以她去為老爺做這事的時候，就包含了一種別樣的感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