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有一支棒棒糖，

只給你半根。

大姐的女兒小滿，不足兩歲，卻已是我們家的一根久經(jīng)考驗的小油條。

早晨不肯吃飯，聲音比電視里科索沃的戰(zhàn)火還響幾分：“我要吃果凍喜之郎！我要嘛！”

她爸爸吼她：“不許哭！”她一驚，頓住半秒，立時把頭轉(zhuǎn)向她媽，小嘴一咧，抽抽搭搭，一只手萬般委屈地指著她爸作控訴狀。

她媽忙甜言蜜語：“小滿最乖，最愛吃稀飯，來，吃一口給他們看……”調(diào)羹伸到嘴邊了，忽然“哐啷”一聲門響，是姥姥晨練回來了，簡直比聲控還來得快捷，小滿已經(jīng)嚎啕大哭：“姥姥，我要吃果凍喜之郎！”

我一旁驚得半碗稀飯全灑出來。她才兩歲，家里的權(quán)力分配與走向已經(jīng)判斷得如此精確，時刻也拿捏得分秒不差：媽媽管爸爸，姥姥管他們倆，外公和小姨都中看不中用……我在單位混了五六年，人際關(guān)系還沒她擺得平。

一晚我已上床，小滿忽然托著我的茶杯“咚咚咚”跑到我的床頭：“小姨的水。”我受寵若驚，邊接茶邊表揚：“小滿真乖。”她遂理直氣壯向我腕上的雙魚銀釧一指：“小姨，給我魚?！薄瓉?，是等價交換？我像從半天云里掉下來，聲色俱厲：“不行?！?/p>

她發(fā)急：“給我看一下嘛?！闭m纏不休，她忽然小胖腿一掄一掄跑出去，一會兒，雙手攥著一塊雪餅跑過來，往我手里塞，“給小姨糖。給小滿魚?！?/p>

是實踐的總結(jié)吧：聽話媽媽就帶她去肯德基，把保齡球撿起來就有酸奶喝，喊了爺爺奶奶就會得糖。那么，她已經(jīng)低聲下氣做了這么多好事，難道還不應(yīng)該換到那兩條魚？

——后來有一條魚的尾巴就翹向一個奇怪的方向，那是我們從沙發(fā)底下把它勾出來的時候在墻角上撞的。

我叫她“臭小滿”、“壞小滿”。她把我的包一路拎到大門口，指揮姥姥：“給小滿穿鞋，小滿上班?！崩牙褑査骸吧习喔墒裁?？”“賺錢?！薄百嶅X干什么？”“買棒棒糖?！薄敖o誰吃呀？”“給小滿?！彼龢O有把握地答。姥姥接著問：“還給誰吃??？”“給媽媽，給姥姥，給外公，給爸爸，給二姨……”小滿一個一個地點過來，忽然看見了我，“也給小姨，”屈起一根手指頭，想一想，“給小姨半根。”全家人至此才哄堂大笑。而我一把將她摟到懷里，在她小臉蛋上狠狠地親了又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