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姐，你記得嗎？這件陰丹士林旗袍是你送給我的，你走的時候跟我說，讓我穿著它到上海來找你，我真的來了，好像在做夢！”在云靜重新租住的亭子間里，瑞喜捧著那件陰丹士林旗袍，取出旗袍里的銀票，對云靜說，“這是酈少爺給的，他說，無論有什么困難，我們都可以拿著這筆錢當(dāng)路費去找他。我一直留著。小姐，你在外面一定很需要錢！所以我一直惦記著要把它給你！”

云靜看著銀票上的血跡，想起自己來上海后的心酸經(jīng)歷，知道瑞喜的日子過得更凄慘，忍不住嚎啕大哭，抱著瑞喜說：“瑞喜，你自己那么難，都沒舍得用……”

“小姐，我是丫鬟，我不怕，可你是沒吃過苦的人。我每天都在想，小姐你怎么洗衣服？住在哪里？沒有人給你燒飯、買蛋糕怎么辦？絲棉被有沒有每天都曬？下午的蟹黃包和蘿卜酥還有沒有吃？枕頭里的菊花有沒有忘了換……小姐，有了錢，你要換一個好房子，還要買新被子?！?/p>

“瑞喜！你不是丫鬟，你現(xiàn)在是我最好的朋友和姐妹，我已經(jīng)不是云靜小姐了，我是女演員朱麗葉，朱麗葉是一個嶄新的人，新住處、新習(xí)慣和新生活，唯一要珍惜的過去，就是你，瑞喜！”云靜緊緊抱住了瑞喜，“不許叫我小姐，叫我朱麗葉。瑞喜，我不是云靜小姐，我是自力更生的新女性、女演員朱麗葉！現(xiàn)在，你知道我們最重要的事情是什么嗎？為了慶祝咱倆重逢，把這張銀票花掉！”

瑞喜還沒反應(yīng)過來，已經(jīng)被云靜拉著跑出了門。她們在弄堂里奔跑著、笑著、鬧著。

云靜說：“酈照存現(xiàn)在在上海，他是個壞人，所以我們更要把他的錢花光光！反正錢是好東西！我們要買新衣服，要喝咖啡，還要租干凈的公寓！我們又可以住在一起啦！”

她們的歡笑聲在弄堂里回蕩著……

7

瑞喜找到云靜后，兩個人一起租住了一間條件好些的公寓，開始了新生活。瑞喜每天按時去郵局上班，云靜繼續(xù)在各個電影公司出演一些小角色，兩個人的事業(yè)雖然沒有什么大起色，但總算彼此精神上有了依靠。當(dāng)然，她們也有夢想：云靜的夢想是有一天能當(dāng)主角，瑞喜的夢想是幫助云靜實現(xiàn)夢想。和吳烈在一起的時候，瑞喜偶爾也會想到自己，但那只是霎那間一閃而過的念頭，還不能算是夢想。

然而，即使這樣并不很安穩(wěn)的日子，她們也沒能享受多久——1931年9月18日之后，她們姐妹倆的命運和很多中國人一樣，都發(fā)生了巨大的轉(zhuǎn)折。

“還我河山，反對強權(quán)！”

瑞喜正在上班，郵局外由遠及近傳來一陣雜亂的腳步聲和整齊的口號聲，她連忙和其他同事一起靠在窗口往下看。街道上有一隊激憤的青年正在游行，他們邊走邊喊口號，扔著各種顏色的傳單。而走在這支游行隊伍前面的，居然是吳烈！

吳烈慷慨激昂地帶著隊伍從郵局樓下走過，沒有看到瑞喜。瑞喜悻悻地離開窗戶邊，回到桌子前面，打算繼續(xù)分信?？伤虐研拍迷谑掷铮粋€男同事就把信奪了下來，扔在了地上，喊道：“兄弟姐妹們！我們今天罷工吧！我們都要成亡國奴了，還關(guān)心自己的飯碗有什么用？我們上街去！匯到抗日的洪流中去！”

茫然的瑞喜被大家簇擁著上了街，也成了游行隊伍中的一分子。然而，他們才走出幾十米，街上就響起了警笛聲，所有舉小旗子游行的人都被警察驅(qū)散了，不僅如此，警車經(jīng)過，還開始噴灑催淚瓦斯，街道上立刻濃煙彌漫。瑞喜一邊捂著鼻子，一邊朝一條弄堂跑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