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打聽誰？”

“一個高個子的男人，是個年輕人……”

“他是個生意人嗎？”

“對……是個作買賣的人。”

“買賣人是不到我們這里來的?！?/p>

“我們村里整個冬天都沒有外人來過?！?/p>

“是嗎……”

“你要找的人他有名字嗎？”

“當(dāng)然有……”怪人說，“他的名字叫古海?！?/p>

“古海？沒有聽說過這個人。”

“我們這里有個年輕人他叫海九年。”

“是個拉駱駝的駝夫?！?/p>

“我能見見這個海九年嗎？”

“駝隊走外路啦?！?/p>

“現(xiàn)在恐怕在喀爾喀草原上呢?！?/p>

“三千里以外呢?！?/p>

“海九年不是你要找的人?！?/p>

“你到別的村兒去打聽打聽吧?！?/p>

那人的臉上現(xiàn)出了失望的神情。他把馬韁繩在手掌上纏了幾圈，猶豫著，目光向白茫茫的雪原上望去。起伏的雪原閃著藍(lán)光，刺破雪層的駱駝刺草和芨芨草一叢一叢的簇立著它們的身上都掛滿著天鵝絨般的薄霜；風(fēng)打著旋子把被它攪起來的雪花拋向空中，飛揚的雪花在陽光照耀下反射出虹糜似的色彩；附近的幾峰駱駝都把彎曲的長脖子抬起來，昂然地注視著他；一群白尾巴的烏鴉呱呱亂叫著從人們的頭頂飛過去，落在了不遠(yuǎn)處的一座雪崗子上了……他又朝婦女們鞠了一個躬，也不看她們，嘆著氣扭轉(zhuǎn)了身體走了。

不知為什么戚二嫂從雪地上站起來，她朝著那個男人追出去幾步停住了。她覺得應(yīng)該和那個怪人再說幾句話，問問清楚。但是那個怪人已經(jīng)跨上馬背，身體搖晃著被馬馱著走遠(yuǎn)了。

“來年五月里你來再吧！說不定……”

戚二嫂朝著丑陋男人的背影喊了一聲。一股突如其來的旋風(fēng)把她的聲音席卷起來帶到天上去了，也不知道那人聽到了沒有。

戚二嫂微簇眉頭望著那個陌生人慢慢離去的背影。那匹青色皮毛的馬身上裹著一層薄薄的白霜，幾乎使人辯別不出它皮毛的本來顏色了；給曠野上的風(fēng)一吹，馬直打哆嗦。大青馬扭動著渾圓的屁股不停地甩著尾巴抽打自己著，試圖將罩住身體的霜打下去。經(jīng)驗告訴戚二嫂，那個丑男人為了找他的朋友至少跑了幾百里的冤枉路了。她的心里很有點感動。

相貌丑陋的男人走了。

半夜里戚二嫂猛然醒來，她是被自己的一個夢驚醒的，白天里看到的那張可怕的臉出現(xiàn)在她的夢境中。她毫無來由地夢見了那個尋找古海的丑陋男人?！案邆€子……年輕男人……”戚二嫂搜腸刮肚地思想著。突然把那個丑陋的男人和海九年聯(lián)系起來，自言自語道：“他該不是來找海九年的吧？”

戚二嫂撩起窗簾的一角望外可看看，窗外是一片漆黑，伸手不見五指。只有數(shù)九天的寒風(fēng)在院子里打轉(zhuǎn)，發(fā)出野獸般的嘶叫。

春節(jié)在沒有男人的貼蔑兒拜興過得很平淡。而在這一年一度的節(jié)日里，盼望駝隊歸來，盼望自己的丈夫的心情在女人們的心里猛然膨脹起來。無聊的平淡的日子消磨著年輕女人們的寶貴青春。她們的騷動的心情被苦悶的時光壓抑著，這種難以言表的心理不可避免地扭曲著表現(xiàn)出來了。?

“那個薩拉齊來的老漢對駱駝配種可是真有一套……”?

在放牧的時候女人們聊著聊著就把話題扯到性的問題上來了。由于妒忌，麻三嬸總想拿戚二嫂報復(fù)一下子，就說：“戚二嫂，你沒讓那個薩拉齊來的瘸子給你也配一配嗎？”?

大家都哄笑起來。?

戚二嫂斜躺在被太陽曬化了雪的沙堆上，身子底下鋪著半截羊皮襖，身上蓋著半截皮襖，拿胳膊肘子支撐著身體。?

“配啦!大概不出明年的秋天就會生出一個小刁三萬來！”?

沙岡子上又爆起一陣哄笑。?

“好哇！你在罵人呢，你在罵我家三萬呢?！甭槿龐鹨凰κ职岩粋€駝絨線團(tuán)拋在戚二嫂的頭上去了，“你等著，戚二嫂，等駝隊回來，我把你這話告訴三萬，看他不找你算賬！”?

“待駝隊回來就怕你什么也顧不上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