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楔子

天上大風:一個行者的流浪人生 作者:行者


這個夜晚是怎么開始的,我已經(jīng)記不清了。我一個人靜靜地坐著,心里亂七八糟地想著某些記憶中的片段。我的耳邊又依稀可辨地聽到三個月前的話語,你還是走吧——突然之間又清晰起來。立刻,我又被一種瞬間的痛苦淹沒其中。

我已經(jīng)無處可歸了。幾年來,我似已走遍了所有能去的地方,在這個盛開惡之花的城市,我不敢想還能在這里坐多久,又將要到哪里去?

無休止的思潮洶涌而來。而每一次念想中的溫暖都又化為難以回避的傷痛,使我停滯在某個記憶中的岔口,不敢深入,總是轉(zhuǎn)回頭去搜索另外的一個個記憶,又在所有的岔口處徘徊來去……

這個夜晚,就這么容易地為我制造了一次難以逾越的困難。

我靜靜地坐在床頭,似乎這個小屋已經(jīng)與世隔絕,在時間和空間的交錯中,成為一個孤立的未曾流動過的固體方格,令我習慣性地從記憶中搜尋著一些過去的事情。很久很久,腦子里依然是一片空白,失了心一樣地無從依靠也無從著落。

——驀然間,我抬起頭來,看見墻壁上刻有兩個模糊的字形,似乎熟悉,卻怎么也看不清楚。我暗自猜測著這到底是什么字……青年?理想?童年?某一個人的名字?

然而,我并不愿去走近它,認真地辨別一下。時鐘滴答滴答地響著,胃又開始疼痛起來,我坐在床頭反復地打量房間的四周,順手拿起一張紙,發(fā)現(xiàn)上面寫有我不久前的一首《無題》小詩:

天地山水,療我傷痕,

給我音風,渡我隱忍。

——我好像找到了什么,拼命地攥著紙,使勁地抓、使勁地揉、使勁地喊叫,平靜之后走到窗前,將紙撕碎,拋向天空,任它自由而短暫地飄蕩著,降落窗外,夜色中,很快就不見了。我回到床前坐下,拿起打開很久還沒喝完的一瓶酒,開始喝酒、大哭、大笑、滿地打滾,直到全身上下都被劇烈的疼痛所占據(jù)、鉆裂。針扎似的疼痛匯聚于胸口,猛烈地顫抖著、跳動著、扭打著,在皮膚下拱之欲破——我不知道這究竟是痛苦,還是有些許痛快。而所有的記憶在一瞬間失而復得。我一遍又一遍地溫習著。

幾年的時間里,我獨自上路,流浪于四方,做各種工作謀生,睡過街頭、墳墓邊、廢棄的工廠、客棧、夜晚的森林;去廣州、東莞、江西、湖南、廣西、海南、吉林、寧夏、深圳、杭州、上海、武漢、新疆、青海、四川、黑龍江、福建、云南以及臨近的尼泊爾、越南等……所有想去的地方;長期只用各地便宜的小飯館里的快餐充饑,甚至只吃簡便的白飯,偷吃人家門前的橘子樹上的橘子和廟里供奉的水果,還吃過那些滲進我血液的沼澤地的樹葉和無人區(qū)的野果……也在富有的時候嘗遍了各地的名菜特產(chǎn)。

我不知道我為什么要這樣不停地走下去,下一站又將要去哪里,可我立刻要走的沖動無人能救。在途中,我交各種朋友,喝各地的酒,四處奔波,四處逃離,肆意揮霍著我的青春、理想……

在途中忍受饑餓、疾病、時常的迷路;防備隨時會出現(xiàn)的野獸攻擊、夜里危險的地帶;在沼澤地長達半月之久的被困,在被一個藏族兄弟救出以前,天天在山坡上看大片澄凈的湖泊和天空上成群的飛鳥的快樂和遠闊……這都讓我越來越感到更接近我所癡狂的一切。

我激動如火,轉(zhuǎn)瞬又平靜如水。可是我肯定地感覺到:是的,我還活著。如此鮮活和真實的生命感知,我回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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