勞工會館的院子里擺放了好多桌子,桌上放著茶水和點心,桌邊坐著許多陌生人。
孟惜之站在最上首,正在慷慨激昂地演說:“各位工人兄弟,什么是理想社會?天冷有寒衣,腹饑有飯湯,無槍炮之硝煙,有鑼鼓琴瑟戲文之樂音。幼兒有書可讀,百姓有房可居。兄弟們,戰(zhàn)亂連連,東北三省失守,國土淪喪,奸賊賣國。咱們勞工會館,才是理想社會,九哥才是咱們的領(lǐng)頭人……”
眾人都喊了起來:“九哥,九哥,九哥。”
孟惜之大叫:“咱們請九哥出來為大家講話?!?/p>
王九洲正坐在其中一張桌子邊上,他手里提著酒壺,已經(jīng)睡著了,打著輕微的鼾聲。
旁邊的王玉英忙推醒了他:“九哥,九哥,惜之說讓你給大伙講話。”
王九洲一片茫然,噴著酒氣:“講話?講什么話?”
眾人望著王九洲,開始私語。王玉英急了:“惜之說,讓你給大伙兒講兩句,惜之在給大伙兒講理想社會?!?/p>
王九洲拎著皮酒壺,搖搖晃晃地走到大家面前:“什么是理想社會?理想社會就是,沒有賣國賊,沒有權(quán)貴奸商,沒有地痞惡霸,最主要的是,沒有王八蛋的政府管咱們?!?/p>
孟惜之大喊:“九哥說得太好了,這就是無政府主義,外國人發(fā)明的理論,他們還搞試驗,建立無政府主義社會?!?/p>
“外國人干得了,我王九洲也干得了嘛。弟兄們,我王九洲的無政府主義社會,大家想吃飯時吃飯,想看戲時看戲,想喝酒時喝酒?!蓖蹙胖拚f著拿起酒壺喝了一口,繼續(xù)興致勃勃地說,“想摟女人時,可以摟女人。想孩子時,孩子滿地都是,跑過來叫爹……”
眾人都哄然大笑起來。
這時候,岱春風(fēng)一手拿著雨傘,一手拿著一只紙飛機匆匆地從大門外進來。
岱春風(fēng)愣愣地看著突然出現(xiàn)的那些人,問剛過來的小安慶。小安慶說:“九爺聽從了孟惜之的建議,說是要多招收一些工人兄弟,讓勞工會館的人,人人有飯吃,有酒喝。”
岱春風(fēng)不再理會小安慶,他拿起紙飛機又看了不遠處的垃圾桶一眼,慢慢地走到了垃圾桶旁邊。
王九洲還在講話:“我說的話你們別笑,我說的沒有我惜之弟弟好聽。他是文化人,肚里有文章,說話一套一套。我說的是大實話,你們有誰不想摟女人,給老子站出來,老子敬他三壺酒?!?/p>
岱春風(fēng)想了想,像是作了最后決定,拿著紙飛機一步步向王九洲走去。岱春風(fēng)走到王九洲身邊,平靜地說:“九哥,我找到梅小姐了?!?/p>
王九洲一下子來了精神:“梅小姐在哪兒?”
岱春風(fēng)回答:“他住在梅公館,在極司菲爾路上。你看,她折了好多的紙飛機?!?/p>
岱春風(fēng)把紙飛機遞給了王九洲:“九哥,她說她被關(guān)起來了,你能不能讓我?guī)巳グ阉瘸鰜???/p>
王九洲:“誰敢把她關(guān)起來,吃了豹子膽。”
岱春風(fēng):“她說是她爸?!?/p>
王九洲:“她爸?她爸怎么可以無法無天,她爸是菩薩還是上帝?”
眾人大笑。王玉英上前拿過紙飛機,不經(jīng)意發(fā)現(xiàn)了上面的字,她把紙飛機遞給王九洲:“九哥,你看?!?/p>
王九洲展開了紙飛機,上面竟然畫著一張哭泣的女人的臉,還有一行字:“我要見九哥,九哥不來我跳樓?!?/p>
王九洲笑道:“跳樓?哈哈,動不動就跳樓,她以為她是貓?有九條命。”
王九洲隨即又面對坐在天井里的眾多工人大聲講:“理想社會是什么?理想社會除了我剛才說的那些,還有一條,就是自由?!?/p>
眾人仿佛受了感染,都鼓起掌來。
孟惜之激動地上前對王九洲說:“你怎么說得這么好,你幾乎都可以上街去演講了?!?/p>
王九洲:“哈哈,鬼才演講呢,九爺我要把梅小姐救出火海,我要讓她老子看看,自由是關(guān)不住的?!北姽と嗽俅喂恼啤?/p>
梅公館附近的街道上,一輛黑色的車子緩緩駛來,開車的是岱春風(fēng),副駕駛室坐著孟惜之,車后座上,是叼著煙斗的王九洲。來到梅公館門前,王九洲沉吟道:“梅小姐的身世不簡單哪!上海灘藏龍臥虎,只是不知哪一路的。”王九洲說著,從車上下來,吩咐道:“你們先回去吧,我看完梅小姐,自己回去。”說著,突然一閃身,消失了。
只見梅公館的外墻上出現(xiàn)了一個黑影。這個黑影沿著從樓頂下來的排水管,像壁虎似的挪動,三下兩下,這個黑影就爬到了三樓的窗戶邊。
王九洲探出腦袋看了看三樓的窗戶,窗戶上有一個女子讀書的剪影。
王九洲笑了,在窗上輕輕地敲了幾下。梅月堇正在閨房讀書,突然聽到敲擊窗臺的聲音,不由得一驚。
看到窗上的剪影中,分明有一只冒著煙的煙斗,梅月堇笑了。
她打開窗戶,王九洲從窗臺跳了進來。
梅月堇欣喜地撲進了王九洲的懷里,高興地喊道:“九哥,你終于來了?!?/p>
王九洲笑道:“我不來,你要跳樓了,我能不來嗎?哈哈?!?/p>
梅月堇羞紅了臉,拿拳頭捶打著王九洲的胸脯。
梅月堇贊嘆道:“春風(fēng)很聰明,他知道飛機里藏著字?!?/p>
王九洲換言道:“告訴你家老爺子,他要是敢再關(guān)你,我把他沉進黃浦江?!?/p>
梅月堇:“你胡說,他是我爸。”
王九洲盯著梅月堇,探究道:“你爸是有點不簡單,月堇,他是干嗎的?”
梅月堇差點沖口而出:“他是—”只聽王九洲擺擺手道:“千萬別告訴我他是做官的,蔣介石的官,老子最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