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瓜兒開始顯懷了，毛腰都得費勁了，偏偏她又是閑不住的主兒，摸索摸索這，拾掇拾掇那，眼里總有活兒。這個大禮拜，晴天，她要把箱子柜兒里的穿的、戴的都倒騰出來，晾晾，怕捂了。她媽不放心她，就派遣梨兒和桃兒來幫大姐的忙，別叫瓜兒閃了腰。

“大姐，人家都六月六才晾東西，你倒早班兒?！?/p>

瓜兒見桃兒還沒動手兒就喊冤，便說：“你要尋思給姐姐干點兒活屈得慌，趁早，向后轉(zhuǎn)，齊步走?！?/p>

“我可沒說屈得慌，三姐可以作證，是你給我亂扣帽子?！碧覂赫f，“先尋口水喝，渴?！?/p>

“懶驢上磨屎尿多，真是?！崩鎯盒λ?。桃兒使勁兒掐她一把，嫌她胳膊肘子往外拐——咱們都是未婚女青年，一脈子的，大姐她們都是孩兒他媽媽了。瓜兒對她們倆說：“你二位就別逗悶子了，怎么這么晚才來？快晌午頭了都。”這么一問，兩人大眼兒瞪小眼兒，癟癟嘴兒了。

“我們遛百貨大樓去了，看看有沒有合適小外甥穿的衣裳?！崩鎯赫f。

“是啊，是啊，樓上樓下我們轉(zhuǎn)悠了好幾圈兒?！碧覂阂步o梨兒幫腔。

瓜兒說：“別瞎掰了，孩子是男是女還不摸門呢，買什么買？”桃兒說，“將來，我要發(fā)明一個機器，是男是女，在肚子上一照，就知道了。”

梨兒趕緊拍呱說：“這主意不賴，我來幫你設(shè)計圖紙?！惫蟽哼齻円豢冢骸芭蓿瑒e不知愁了，連搓板都使不利索，還發(fā)明呢——去，給我干活兒去！”

倆妹子吐了吐舌頭：“咱大姐一懷孩子就仗腰子了，說話的口氣也跟地主婆差不多了?！?/p>

其實，在她們奔瓜兒家之前，兩人先去砸了一回明火，給梨兒她們單位那個姐們兒拔撞去了。

事先，她們早把那位統(tǒng)計員的住處摸個底掉，賊他有些日子了——他家就在北大關(guān)，光棍兒一個人。

事到臨頭，梨兒又怯了，萬一叫人家識破了，告到單位去，這兒，德行就散大了。桃兒就膩歪她這退退慪慪的窩囊勁兒，怕嘛的，咱們一不打他，二不罵他，就警告警告他。

“咱們一個普通工人，有這個權(quán)利嗎？”梨兒還是膽小怕事。桃兒差一點兒叫她氣得背過氣去。

“得，你躲背旮旯兒去，那小子認(rèn)識你，我就裝著查戶口，問他姓什么，叫什么，再問他對象姓什么，叫什么，點到而已，叫他尋思去吧……”桃兒繃著臉說。

“你可別露了餡！”梨兒呼扇著鼻翅兒囑咐她。

“咱們隔三差五就查一回戶口，那套詞兒我早背熟了?！?/p>

桃兒不想再跟梨兒廢話，搡打開她，就敲門去了。統(tǒng)計員一打照面兒，桃兒就例行公事地盤問他一遍，見他老拿疑惑的眼神兒瞄著她，她就一把將他的近視眼睛薅下來，扔一邊，又加了兩句：“你腳踩兩只船的行為，我們都了解得一清楚，沒及時找你，是給你個覺悟的機會。”統(tǒng)計員站得筆管條直地問：“您這位同志是……”桃兒的臉冷得跟冰鎮(zhèn)了似的。“你問我，我就是管你們這道號兒的，吃著碟兒，看著碗兒，你要再不改邪歸正，你們廠保衛(wèi)科就該找你談?wù)劻??！碧覂簢樆Ｋ?/p>

“我知道，我知道?！蹦莻€統(tǒng)計員真叫她給鎮(zhèn)唬住了，也不敢轉(zhuǎn)腰子。桃兒覺得不夠本兒，臨走，又墊補了一句：“我最后警告你，再不懸崖勒馬，你就西監(jiān)獄見了，還惦記著拐倆大閨女跟你走，門兒也沒有，別做夢娶媳婦——凈想美事兒了?！?/p>

桃兒掉頭就走，再不走，她非笑場不可。“您到底是哪個部門的？”桃兒走出去老遠(yuǎn)，那小子才敢問。“保密?！碧覂喊咽种割^豎在唇邊兒，晃了晃。

這么做，能不能管用，梨兒說不準(zhǔn)，桃兒也說不準(zhǔn)，反正咱好歹替朋友兩肋插刀，盡心盡力了，問心無愧就行了，別到時候豬八戒照鏡子——里外不是人……她們在給瓜兒幫忙的時候，還一個勁兒嘀咕這事兒。轉(zhuǎn)天上班，梨兒的姐們兒就興沖沖地來找梨兒，告訴她，她那個統(tǒng)計員跟她求婚了，梨兒心里怦怦直跳，問她姐們兒：“你們打算多咱結(jié)婚？”她姐們兒說：“男方?jīng)]提，就說越快越好?！崩鎯黑s緊給她添把柴禾。“那就這兩天吧，濟(jì)早不濟(jì)晚兒。”她姐們兒屬于撥撥轉(zhuǎn)轉(zhuǎn)的主兒，沒主意。“怕來不及呀，什么還沒準(zhǔn)備呢?！崩鎯赫f：“我們姐幾個幫你準(zhǔn)備，缺什么，短什么，大伙兒湊一湊不就完了嗎！”她姐們兒結(jié)婚的那天，梨兒多喝了兩杯，醉了，人家喝酒是解饞，她喝酒是壓驚。桃兒早把這檔子事兒忘脖子后頭去了，在腦子里掃巴掃巴，拿土簸箕撮走了，不承望，節(jié)外又生枝，屁股還沒擦凈……

“桃兒，明天下班你先別回來行嗎，到二姐家躲躲?！崩鎯焊塘?。桃兒歪脖子橫狼似的問：“憑嘛呢？”梨兒怪不好意思地說：“明天我單位的那個姐們兒跟那個統(tǒng)計員要來串門，看看咱家老人兒，謝賀謝賀?！?/p>

這事兒鬧的，別人都落個整臉兒，就我一個受累不討好，她冤。梨兒緊著給她作揖，央告她，她這人偏偏就吃順不吃戧，兩句好話就找不著大門了，人家怎么撥弄，她就怎么轉(zhuǎn)了。梨兒這人才鬼呢，總給她插圈兒弄套兒。

“哎喲，四小姐怎么大駕光臨了？”她一到果兒家，果兒還拿她打镲兒玩。桃兒就氣哼哼地把怎么來怎么去跟二姐學(xué)了一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