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桃兒下班的路上，碰見好幾個孩子手里拿著蒲棒兒，她突然想起已經(jīng)到五月節(jié)了，在家門口，她也從郊縣的老鄉(xiāng)手里買了幾個隔年的蒲棒兒，一吹，滿天飛。推著個車，正擺弄蒲棒兒，姜奶奶沖她說：“桃兒，這一陣子老沒見你了。”她趕緊把蒲棒兒藏背后，怕姜奶奶笑她長不大。

她一邊應(yīng)著，“單位忙，總加班”，一邊把車立門口，進屋去，見她媽正包粽子，想出溜兒，偏叫她媽逮了個正著?！袄祥|女，來得正好，幫媽一把?！碧覂恒李^的就是這個，她每回包粽子總叫粽子葉拉破手，她媽還說她笨。

“媽，咱今年別包那么多行嗎？”她跟她媽窮對付。年年她媽都包一大堆，給瓜兒一盆子，給果兒一盆子，人家少要了，她還不干，硬踹。

“這么好的小棗粽子，除了你媽，誰也包不出來?！?/p>

她媽老這么說，桃兒笑她吹大梨，她媽就跟她掉臉。

更叫桃兒瞧不慣的是，給瓜兒、果兒她們粽子，還搭白糖，叫她們拿粽子蘸著。梨兒跟桃兒都覺著她媽偏心眼兒，她們在家要沖一碗白糖水，她媽都沖她們耷拉眼角兒……

“我一包粽子，就想起你爺爺，他病的時候，正趕上五月節(jié)，惦記著吃倆粽子，別忘了，那是度荒年頭，連吃糠咽菜都打不了包票，哪里給他找粽子去……”桃兒她媽嘚啵起往事來，桃兒怕她又一把鼻涕一把淚，叨叨起來打不住，就一邊打八杈，一邊逗閑咳嗽。

“媽，你這粽子葉挺鮮，是當年的吧？我記得咱家窗臺還晾著去年的呢?！碧覂黑s緊跟她打镲兒。

“這是齊眉穗她媽送來的，她家在大港有親戚?！彼龐屨f。桃兒一聽齊眉穗她媽，就想起她上次相親時的老賬來，說了句“您還跟她膩乎，瞧她那個德行”。她媽反倒說：“齊眉穗她媽怎么啦？你一個小輩兒別這么出口歹毒?！碧覂阂娝龐寶馍粚?，小聲叨咕著：“您怎么是屬耗子的，撂爪兒就忘啊，上一回她白數(shù)落我了？”她媽對她愛答不理地說：“看不出來，你小小年紀還挺記仇?！?/p>

“得，算我什么都沒說，行了吧？”桃兒不想跟她媽媽抬杠，趕緊打住?！鞍?，這就對了，”她媽說，“都是街坊鄰居，低頭不見抬頭見，誰嘟嘟誰兩句，還不是家常便飯，再說了，她嘟嘟過你，我也嘟嘟過她閨女?！碧覂郝犓@么一說，一下子明白了——敢情是我是吃了您的掛落啦。

“往后，您不會不翻翻人家，人家不也就不翻翻我了嗎？”桃兒說。她媽瞪她一眼，仿佛心話：你說得倒輕巧，我不翻翻人家，一群老娘們兒湊一塊兒，不翻翻人家，還能鼓搗什么？這時候，外邊起風(fēng)了，吹得門簾子嘩啦嘩啦響，八成是要下雨，桃兒說：“得虧我早回來了，要不非得挨淋不可?！睕]想這話又招她媽不待見了，說她：“你這倒霉孩子怎么總得便宜賣乖呀？”

桃兒委屈得要命：“我又怎么不得人了？”她媽說：“你光琢磨你一個人，待會兒你大姐、你二姐要來怎么辦？”她媽撩開門簾子，看看天?！斑@場雨也不長眼睛，早不來，晚不來，趕這個刀口它來了?！碧覂阂娝獾胗浌蟽焊麅?，不禁有點兒氣肚子，成心說：“誰叫您沒提前跟老天爺打招呼呢，告訴他你大閨女和二閨女要回娘家，不許他陰天。”她媽舉起板凳子嚇唬她，要楔她。

“你快給我收拾收拾去，一會兒你姐夫他們也來，瞅你這么邋遢……”她媽說。“他們來他們的，趕碌我干嗎，我算是倒了血霉了?！碧覂号ご钆ご钸M里屋了。正好，她可以偷懶兒了，她想。沒想她媽不依不饒，又追著她說：“別磨蹭起來沒完，收拾利索了給我出去迎你姐夫他們?nèi)?，你看，梨兒多不叫人省心，到這時候還不著家?！?/p>

歸齊，桃兒穿個雨披子出去迎了好幾趟，也沒迎著，她回家對她媽說：“咱吃咱的吧，別等他們了?！彼龐屨f：“那哪兒行啊，我當面鑼對面鼓地告訴你吧，這些粽子就是給你大姐和二姐包的，她們不來，誰也甭惦記著吃一個?！闭f話的當腰兒，梨兒回來了，她媽剛要張嘴，桃兒趕緊把梨兒提溜兒出去。“走，跟我迎大姐、二姐去?！崩鎯哼€滴拉嘟嚕的不想去，桃兒說：“你不去，是準備等著叫咱媽提審你呀，這么老晚才回來？”這么一說，梨兒也不再言語了，像個地排子一樣跟在桃兒屁股后邊，到車站溜達去了。怎這么巧，桃兒她媽的粽子剛出鍋，雨也哩哩啦啦地停了，瓜兒兩口子和果兒就到了，倆姐姐手里還提著點心，桃兒趕緊把點心接過來，往家里讓?！澳銈兛禳c兒吧，我都餓得前心貼后心啦。”瓜兒問她：“你怎么不先墊補墊補呀？”桃兒說：“咱媽可得讓啊，我跟她頂對半天，她說你們不來，誰也不許掀鍋蓋?！崩鎯阂哺f：“現(xiàn)在，在咱媽眼里，就你們倆是香餑餑，怎么看怎么對眼……”果兒說：“誰叫你們不趕緊嫁人的?！碧覂簱屩f：“倒是想嫁，可是誰要我們呀?！币坏勒f說叨叨：很快就到家了，老兩口子早在門口候著，桃兒她媽把大姑爺當上賓，趕緊讓坐，大姑爺嘴也甜，爸爸媽媽叫得比大姐還親。秦惠廷問果兒：“苜蓿怎么沒跟你一塊兒來？”果兒笑著說：“他忙，忙得腳跟兒都朝前了。這不，他讓我給您二老帶點兒醬驢肉來?！?/p>

桃兒說：“咱媽說不讓吃驢肉，驢肉勾老病?！彼龐屭s緊說：“誰這么說來著——告訴苜蓿，以后別花這個閑錢?！?/p>

桃兒拿白眼球瞪她媽媽一眼，明明你說的，又不認賬了。

“廠子里忙不忙？”秦惠廷問姑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