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南門臉》上(14)

南門臉 作者:雪屏


 

“我叫你跟我貧氣!”梨兒追上去教訓(xùn)桃兒。

桃兒早溜號了,只聽得見她的腳后跟呱嗒地響。

梨兒推著車子,出了家門。

街面上一股旱蘿卜包子的香味,準是誰家正揭鍋。

打家出來,直奔東馬路,一拐彎,就是瓜兒家,她把雞湯撂下,再去多倫道——他們定規(guī)的地界兒,掐頭去尾,少說也得半個鐘頭。她跟把勢哩哩啦啦拖著,還真不是心里惦記那個翻譯,總歸是隔年的皇歷了,惦記也白惦記。問題是,架不住她比,一到節(jié)骨眼兒,翻譯就從記憶里蹦出來,跟眼不前的把勢叫勁。翻譯穩(wěn)當,老成持重,把勢呢,就有點兒愛詐唬,心里擱不住事兒,長個痔瘡也臉上掛相。舉個例子,夏景天,大小伙子都蹲在路燈底下打牌,把勢只要抓著大毛兒,就精氣命脈神兒大不一樣了,習(xí)慣性地哼哼“社員都是向陽花”,他自個不覺知,牌友早就明白個九成九了,嘁里喀喳合伙把他辦了,回回打牌他都輸個精光,至今也不知道究根兒。這么缺心眼兒怎能居家過日子?叫她跟他就伴兒,她真不認頭,這就是她為什么總倔打他的直接原因。至于,家里開化不開化,她倒不怎么擱眼兒里,頂不濟卷鋪蓋走人,這號絕戶活兒她做得出來,別瞅她長得林黛玉似的,開通著呢。

瓜兒趁歇班,給梨兒和桃兒一人縫一件坎肩兒。

瓜兒家沒縫紉機,針腳兒照樣細密,絕對看得過去。大姐雖說出門子了,還總扛著娘家的一攤子事兒,叫梨兒怪不落忍的。雖說沒誰怪她賴在家里不動窩,可是,靠火的心焦,她自個總覺著連累了大家,唯恐街坊拿她閑磕打牙,叫爹媽聽了嫌寒磣??上Я藘旱睦鎯海F(xiàn)在趕上有嬸子大娘問她歲數(shù),她都吭哧癟肚,往下矮個三四歲,這恰恰跟桃兒倒個兒,桃兒生怕人家說她是毛丫頭,一跟人報歲數(shù),總報虛歲,一虛還就虛上個好幾歲。桃兒總勸她,干脆嫁把勢算了,管他爸是不是右派呢。聽口風(fēng)兒,就像過這村就沒這店兒似的。其實,梨兒倒沒把右派當一回事,一個郵局送信的,不就是沖他們班組長發(fā)幾句牢騷嘛,有什么了不起的。怪當頭兒的拉抽屜兒,當初還不是他們讓人家暢所欲言的。老人的那些個顧慮,多余,她覺得。

在老門口子,跟她眉來眼去的幾個老家賊當中,把勢算是最有耐心煩兒的一個了,隨著時間的流逝,在別人眼里,她已經(jīng)是老麻猴兒了,唯獨在把勢看來,仍是一枝花骨朵兒,一起出去,碰都不敢碰她一下,其實,只有自個兒知道,她早就老手舊胳膊了——這回,他要想拉她手就讓他拉,難為他這么些年癡心不改,即使是熱臉貼冷屁股,也不灰心,一直跟她哩勾兒拉勾兒的……

不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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