幸虧桃兒家有四個閨女,今個才夠支派,倆跟爸爸去給六爺圓墳兒,六爺是在過六十大壽時死的,說是預備席面累著了。桃兒姐倆跟她媽媽去二姨家給小三兒洗三。
桃兒她爸爸總說:“我們老秦家上輩子準是積了德、行了善,老天才賞了我這么可心的四千金?!?/p>
“你也不怕閃了舌頭?!碧覂簨寢屨f,她總惦記生小子。
這話傷眾,幾個閨女倆多月沒招呼她。
還是她上趕著給幾個閨女一人縫一件小褂,才消停。
過竹竿巷時,瓜兒趕緊從后倚架上跳下來,這一箍節(jié)是石板路,顛蹬屁股。姐倆推著車,隨便叨咕著閑白兒,好在再有半個路口,就終點了。
“四舅母早先不是給人接過生嗎,為嘛吉祥姥姥不叫她當,偏叫咱媽?”桃兒問。
“還不是二姨眼氣人家的小子多,閨女少,四舅母也不是善茬兒,老在二姨跟前吹她的仨兒子怎么怎么乖,倆閨女怎么怎么巧,這回,二姨成心給她上眼藥,就不招呼她,讓她吃吃味兒?!?/p>
其實,二姨跟他們也不過是八竿子打不著的親戚,二姨的娘家跟桃兒媽媽的娘家都在棗強縣,離著有九里地。
“我問你,夜個你三姐是不是又跟把勢溜馬路去了?有人在倉門口瞧見他們了,回來跟我學舌?!蓖蝗还蟽荷畛疗饋?。
“哎呀,你瞅我這條褲子,才過兩水就潲色兒了?!碧覂簝粢獠粨鬯脑挷鐑?。
“你就包庇她吧,早晚生出事來,你后悔都來不及了?!?/p>
“生什么事,人家是單位有封信,三姐捎帶腳轉(zhuǎn)交他?!?/p>
“前個下班呢,是誰拿自行車把她馱回家的?”
“三姐崴腳了,車間主任給把勢派的活兒?!?/p>
“這是苦肉計,我年輕那會兒也使過,騙誰呢!”瓜兒氣不忿地說,“我再問你,大前個三姐是不是一早就出去了,跟把勢在板橋胡同口一塊兒吃老豆腐?”
“那是碰巧?!碧覂赫f。三姐梨兒是個悶嘴葫蘆,三腳踹不出個響屁來,在家里,就只跟桃兒上得來,凡事不藏著掖著,桃兒對三姐也實誠,腳底下從沒給她使過絆子。
“三姐跟把勢相好,我看挺合適的,你們干嗎總使手彩兒,要拆散人家?”一提這段兒,桃兒就沖瓜兒甩臉子。
“把勢他爸是個右派。”
桃兒實在琢磨不透這個理——他爸右,他左,不就完了嗎!
“你要是懂這個,你就更愛活著啦。直系親屬里要有這么個右派,你入黨入團,都打水漂兒了?!?/p>
“憑什么呀?”說出大天來,桃兒也不服帖。
“傻妹子,說啦歸齊,你還是嫩。”
“那是,誰叫咱小臉天生跟水蔥兒似的……”